接下來一段日子,丁晉表現出一副不作爲、平庸退讓的姿態,只要是孫回反對阻攔的事,他也便敷衍了事、得過且過;甚至,還主動讓出兩套居舍,交給孫回安排心愛小妾居住,不過,這件事最後被王大虎勸服孫回婉拒了,這個人相對於粗暴的孫老八來說,要理智得多。
暗中,丁晉好像也沒有什麼作爲,連調查孫回的罪狀都停止了,此時,反倒是索秀玉着急起來,急着詢問丁大人可有安排,丁晉只是笑笑,說是不急。
面對丁晉的退讓,孫回等人非常高興,畢竟,他們再霸道,如果不是必要,也不想和一縣之長作對。先前示好送禮,便是欲拉攏丁晉,無奈丁晉雖不像唐震般固執強硬,但也是擺明了態度不願意和他們同流合污,對付這種官員,他們也有的是辦法,果然,一試之下,這不就乖乖就範了?
而對於文裕縣署的普通官吏們來說,這位新任縣令,好像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剛上任燒了兩天小火,結果遇到孫八王的傾盆大雨,不僅火把熄滅,全身也被澆得一團溼,除了狼狽不堪外,脾氣好像也沒澆沒了,老實地做了半個傀儡縣令。
爲什麼說半個呢?因爲實際上丁晉還行使着一部分權責,孫回等人不學無術、粗魯不堪,那些公務繁雜,又如何有耐心去處理?因此既是爲了讓政府能正常運轉。又顧忌着不能對丁晉逼迫太甚,於是一部分繁重、麻煩地職責,便交給縣令簽押房處理。至於那些“油水”買賣,當然就被縣尉廳、法曹、戶曹瓜分控制了。
在這種妥協、配合的氣氛中,縣署各部門缺乏的人手漸漸補充起來。可惜都是些新人菜鳥。除了皁班、壯班衙役並不需要多少專業知識外,那些需接手處理公文的辦事小吏們,必須經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培訓教導,才能走上正規。
丁晉請回了韓老柴繼續擔任壯班堂頭,但是平衡地結果就是自己屬下地皁班堂頭由王大虎的兒子“獄官”王校兼任。
在孫回等人看來。“皁班”負責拘役、刑罰人犯。油水豐厚。又能就近監視控制縣令,是最佳的位置;而在丁晉看來,韓老柴如果真能掌握壯班。那可是五十多個身強力壯的“打手”。
一些小事,在所有人都不怎麼關注的情形下上演。比如:這一天,丁晉仗責了兩個小吏,一人從屬法曹,因爲沒有按時完成任務被責,王氏兄弟賣力地打着,十大板下來,小吏當場昏死;另一人是隸屬田曹地新手菜鳥,因遲到被責,王氏兄弟依然賣力仗打,十大板下來,小吏同樣昏死。不過有心人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看出,王三、王五這頓板子打得有點“徇私”,肉傷骨不傷,看似同樣血肉模糊,傷勢卻要比法曹小吏輕得多。
還有一件小事是,離縣城三十里地蒼耳鄉發現了幾名強盜,丁晉命令捕頭崔九帶着屬下三十名手下去抓捕強盜。
崔九本來不想去地,因爲蒼耳鄉在大山中,山路辛苦,一來二去起碼得折騰三四天,可是後來聽到強盜人數並不多,還有山民看到過強盜窩點收藏的金銀財寶不可勝數,於是動了貪心,向孫回、王大虎請示了一番,便精神抖擻地上了路。
再有一件小事是,縣署接到公文,半個月後,朝廷委派的觀察使大人要來汾州視察,可能會抽到文裕縣。爲了應付上司,假造一副繁榮安康景象當然是免不了地,除了百姓都要穿新衣服喜氣洋洋外,丁晉還提出了一個新觀念:市容市貌,準備組織一隻敢打敢拼的“市容清理隊伍”,整理縣城主街兩邊那些刁民建造地“違章建築”,創造一個乾淨整潔的“新文裕城”。
孫回等人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如果真能得到領導賞識,那功勞當然是全體官吏的,於是大加贊成。
不過這隻“清理隊伍”的成員從哪裡來呢?難道要花錢請人手?那不是太破費了。1k1n文字版
丁晉再次爲大家排憂解難,他提出:可以招收那些遊手好閒的地痞混混爲主力隊員,這些人不僅符合敢殺敢拼的光榮“指標”,而且可以授權讓他們在拆遷清理的過程中,合法奪取那些刁民違章建築中的財物,這便又解決了“工資問題”,可謂一舉兩得。
孫回、王大虎等人聽後,拍掌稱妙,這個餿主意真是太絕太陰險了,不禁對丁晉生出了知己之感;而崔斯立等人卻敢怒不敢言,只有“學正”尚子平小聲唆了兩句,直接被無視。
然後,丁晉又道,這些人員雖說實力強悍,工作效率肯定是沒得說,但畢竟缺乏統一的紀律和訓練,如果在清理過程中,出現什麼“不和諧”的問題,傳到觀察使大人耳中,畢竟不美,所以,有必要在行動之前,進行“拉練特訓”數日,而訓練他們的主官,本縣覺得王大虎同志很適合。
王大虎聽了連連擺手,這份工作一聽便是苦差,又沒有油水可撈,誰接誰傻瓜,於是矜持地推辭說自己能力遠遠不夠,怎麼能接手如此重任,如果到時候搞糟了,怎麼對得起大人的信任。
又說,不如讓韓老柴擔當此職責,爲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擺事實講道理道韓頭兒怎麼怎麼經驗豐富,怎麼怎麼手段厲害,訓練工作是最在行了。並強調,特訓完後,自己就勉強就當個“清理主官”算了。
王大虎的提議,得到了孫回等人的熱烈響應。
於是。最後,韓老柴“勉爲其難”地擔任了特訓教練,依照丁晉地囑託,將城中百多名凶神惡煞的流氓地痞,帶到了城外幾十裡遠的松林。進行“艱苦”的訓練。
“崔九。蛋九,孃的,這孫子死哪去了?”孫回舒服地躺在小妾軟軟地腿上,朝屋外大聲喊着。
咯吱,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小吏探頭探腦地在門外小聲道:“八爺。崔捕頭不是去西山抓強盜去了麼?”
孫回這纔想起崔九昨天進山去了。娘地,這孫子怎麼用着他的時候總不在老子身邊,黑着臉吼道:“那你將前街劉疤子給老子叫來。說老子有急事找他。”
劉疤子就是前街的混混頭目,不過顯然孫回已忘記劉疤子等老大已經被韓老柴帶走去進行“魔鬼訓練”了。果然。小吏支吾道:“回八爺的話,劉老大出城去了,聽說要進行什麼嚴訓。。。?”
孫回這才拍着腦袋想起這事,糟糕,得力的幾個手下都不在身邊,那此事交給誰去辦呢?
偏偏王老虎在這個關鍵時候,突然生了病,這事情又太爲重大,交給其他人總是不放心,難道讓“王八羔子”去?
他指地這個王八羔子,就是王大虎地兒子王校,這人是個標準地紈絝子弟,吃喝嫖賭樣樣俱全,如要說辦事能力,和他老子一比可是差遠了,這事交給他放心嗎?
孫回決定去徵求一下王老虎的意見。
“什麼?讓犬子去行那事?”
王大虎明顯病得不輕,不過在孫回說出讓王校去“辦事”的話後,還是激動地擡起了半邊身子。
“怎麼,不行?”孫回有些不滿。
王大虎無力地重新倒在牀榻上,急速地喘了幾口氣,才軟弱地解釋道:“八爺,我不是擔心犬子安危,而是怕他年輕氣盛,行事也不謹慎,如果最後辦砸了,豈不糟糕?八爺如此看重我們父子,要是牽連拖累到您,我王大虎。。。。。”
“你歇着,歇着。”孫回看王大虎情緒激動,安慰道:“大虎啊,你放心,此事絕對安全,王校不會有任何風險。要是辦事利索漂亮地話,沒準他還能得到老大人的賞識,那前途可就無法限量了,你總不會願意他永遠呆在這個小縣城吧?”
王大虎額頭冒出了虛汗,也不知是病地還是急的,猶豫一下還是不死心地道:“八爺,真的沒有人可派了?”
孫回惱火地道:“最近什麼事都碰到一起了,崔九、劉疤子等人剛走,上午鄰縣的於縣尉又寫公文給俺,說是要在兩縣邊鄰的地方,進行一次清理流民的行動,我上次欠他一份情,也不能不還他,這便派了孫貴去幫他,你說,現在還有何人手可派?”
“校兒從沒做過那事,他真得行嗎?”
孫回牛眼轉了轉,心想王大虎是不是覺察到什麼東西了?不可能啊,這事就連自己也不過是聽兄長提過少許,他又如何能得知?難道他是懷疑自己以前告訴過他的那些“實情”真僞?
心念轉動間,孫回粗笑道:“大虎,崔九那傻蛋都能做成的事,依王校的聰明機靈又如何會不行?”
王大虎知道這事自己是推脫不得了,只好無奈地點點頭,蒼白着臉懇求道:“八爺,您給犬子多派幾個人幫手,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孫回安慰道:“放心吧,這事你又不是沒幹過,其實也沒多少危險,就是心裡擔驚受怕,只要辦完事人一走,回了咱們文裕縣,天王老子也沒奈何。再說即便漏了馬腳,還有老大人幫襯,沒得事。”
王大虎苦笑,怕也只有粗魯如孫回,纔會將這樣潑天的事不當回事,自從數年前,自己無意中捲入了這個漩渦中,他便沒有一日不擔心自己的愛子也會重蹈自己的覆轍,可惜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逃不過的,自己等人便是人家養的“工具”,養兵千日,怎會不用。
“老虎,別多想了,好好養病,俺先走了。”孫回大大咧咧地道:“他娘地,那個破縣令竟然會恭恭敬敬要請俺去喝酒,哈哈,小白臉怕是被咱們嚇怕了,早知這樣,剛開始便乖乖地多好。”
孫回走了,王大虎呆呆地想着兒子的事情,好半天,才清醒過來,低嘆一聲:校兒,不要怪爹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