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人,真捨不得你離開我們法曹房呀!”老吏嚴九動情的說道。
這是在法曹房組織的對丁主簿的送別宴上。匆匆兩個月過去,丁晉終於結束了全部的觀政學習,要前去主持他的主簿工作了。那些平日和他相處甚契,又敬佩他待人溫和謙遜的小吏們,臨別時都有些不捨。
在座的“司法曹”鄭元伯臉色不引人注意的變了變,也裝出一副可惜的神情嘆道:“俺老鄭實在是佩服丁大人的能力才學啊!還記得兩月前,丁大人來我司時,雖然對朝廷刑律很是熟悉,但遇到斷審實案,哈哈,便不能不求教於我等,誰能想到匆匆不過數日,丁大人辦起案來,竟然已不輸於十多年的老幹吏。那機變手段,更不是我等粗人能望其項背,老鄭實在是服了。唉,正像老九說的,實在捨不得丁大人走呀,你這一走,本曹的事務又要繁累很多
衆小吏紛紛點頭稱是,不過也只有那嚴九等幾個或是喝多了或是不會察言觀色之人才使勁吆喝起鬨着不讓丁晉離
丁晉的臉色酡紅,似乎也喝多了,有點大舌頭的道:“鄭大人,鄭老,還有諸位兄弟,說實在話,我。。。也捨不得離開大家。法曹房的弟兄們都是有血性的漢子,朋友,對,是朋友,去他孃的什麼“大人”、“小人”稱呼。我丁晉是真心拿大家當朋友當兄弟看待。說實話,我也捨不得離開大家啊。但是咱們身負朝廷職責,有擔當的漢子就得負起自己的責任,我丁晉既然被任命爲主簿,就得回去做好那份工作,就像法曹是鄭大人的職責一般,大家看,鄭老是不是把法曹房治理得妥妥當當?”
說到這裡,丁晉不待別人接話。豎起大拇指讚道:“鄭老是我丁晉最佩服最尊敬的前輩,法曹房正是在鄭老的一腔心血下,才成爲咱縣署處理公事最優秀的部門,而他老人家竟說敬佩於我,丁晉何德何能?實在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呀!”
一番話說得鄭元伯老臉泛光。先前的些許不高興頓時煙消雲散,酒後見真情,看那丁晉似乎是喝多了,而還能說出這樣玲瓏剔透又處處透着敬重的話,表明自己在他心中的的位還是蠻高的,不得不讓愛面子的老頭喜不自勝。
再說,丁晉現在可是不同往日了,人家已經正式成爲“主簿大人”,鄭元伯脾氣再暴躁。也不敢像從前那般頂撞輕視,這就是“尊卑等級”的威力,而丁晉卻依然不擺絲毫架子,對自己照樣異常尊敬,確實很難得。
掌印後,不僅是鄭元伯對丁晉的態度有了複雜的變化,縣署中,不管是官,還是吏,幾乎是在短短數日間便突然發現那個年輕的見習主簿大人。雖然依舊溫和親切,但自己在他面前卻再也不敢像從前般“隨意散漫”。似乎丁晉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在散發出一種“上官”的威嚴和尊貴。
這種感覺非常怪異,明明人還是那個人。態度神情都沒變化甚至比以前更謙遜,可就是讓人不敢輕易怠慢。其實說穿了也不奇怪,這不過是衆人心理原因作怪而已,整個官場牢固的尊卑觀念,已經讓他們有意無意的形成了一種在“上位者”面前卑躬屈膝的思想。
參加完各部門舉行的別宴後,丁晉便正式回到主簿廳開始行主簿事。他除了繼續擔任“接待主管”外,並選擇主持了“經濟工作”,另外還有主簿廳份內的“公文審覈”職責,至於其他權利,丁晉暫時並沒有沾手。
對於他的想法,李翱很是疑惑,無論怎麼看,丁晉的選擇都不是最佳。如果要論其中“油水”程度,“錢稅審覈”工作並不是最豐厚的,“戶籍”和“公田管理”哪一項不是比這強得多?
再說論上手容易,職責輕鬆,“錢稅審覈”更是讓無數老吏都頭疼棘手的事務,其中牽扯很多利益,稍有不慎,不免得罪旁人,是個吃力也不怎有着裴家的交情居中聯繫,兩人的關係要親近了很多,於是李翱便就此疑惑詢問,丁晉也沒有打算瞞着李翱,畢竟以後需要得到對方的幫助照應,自己的工作才能順利展開,於是解釋道:“多謝大人的關心!我之所以選擇這份職責,原因有兩點:一是丁晉剛剛正職,並不適合和其他人爭權奪利,大人所說的那些部門確實很讓人豔羨,但也正是衆矢之的,即便勉強爲之,以後整日忙於和下屬勾心鬥角,還怎麼有精力去處理事務;最重要的還是第二點,晚輩雖愚鈍,但也不想做一輩子主簿小吏,我之選擇,不僅要能體現自己的價值,還欲作出一番政績爲以後的仕途升遷添些資本。”
據丁晉在觀政期間的所得,平遙縣署各部門政務都已上了軌道,自己就算再有能力,想要作些提高也不會太明顯,所得政績必定有限;而唯有“錢稅”這方面的工作,原先爲李實掌握,但他性貪婪,制定了一些不是很合理的陋俗規定,兼又巧取豪奪,使得財務帳薄很顯混亂,其中可堪挖掘修正的毛病也頗多,正是自己大顯身手的的方,如果措施得當,這方面的工作也是最能被朝廷認可的政績,對以後的考評、升遷大有好處,所以丁晉幾番考慮後,有了上面的選擇。
李翱聽了他的解釋,理解的說他本來有意讓丁晉負責“戶口方面”的工作,因爲按照慣例,幾個縣署領導,每個人要分管負責一兩個曹,不使下面的分曹胥吏有機會專權,就如同現在的分管副縣長一樣,監督下面的各局辦。李翱原先的想法是,“戶曹”劉公才並不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讓他獨自負責整個部門的話,恐怕力有未逮,如果丁晉能分管監督,他也放心得多。
可惜丁晉另有打算,他主持經濟工作後,接下來要實施的一系列政策,十分需要下面衆人的主持和配合,現在拉攏他們都還嫌慢,哪能和對方爭奪權利引起猜忌和恐慌?於是委婉的拒絕了李翱的“厚意”。
不過說實話,李翱對丁晉確實很不錯,“戶籍管理工作”歷來便是一份讓人眼紅的“美差”。就算不提油水豐厚,只是那份可以輕易讓草民家破人亡的“赫赫權勢”,便威風得很。
大周朝廷把民籍劃分爲五等,又根據五等版簿(5個門檻)來科派賦役,也就是富裕的人家多出些,窮困的少出點。可是這富家窮家又是怎麼劃分的?便是按照土的資產的多少。
而這土的資產的評估修造工作,便是戶籍管理的重要一項,有錢的人家爲求降低戶等,減免賦役,便塞錢送禮給主管官員行賄;沒錢行賄的小同下面執行的吏胥,把你家裡的農具、雞鴨、草屋等全估成資產,讓你無端的升一兩個戶等(比如從貧農升爲富農),那所交的賦稅,可能就是你負擔不起或者勉強負擔的量,生存壓力陡然增大。
這份美差卻被丁晉毫不猶豫的推辭了,李翱暗呼可惜的同時,也對這個年輕人更加看重,只有能暫時“捨得”,才能得到最終想擁有的,而丁晉年紀輕輕便通曉了這份道理,他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正式主持主簿廳事務,丁晉開始了有規律的作息生活,在觀政的兩個多月,他一直忙忙碌碌沒有停歇的時刻,現在終於能喘口氣了。
不過,除了每日下班後的自由時間外,丁晉放棄了每旬(十日)一休的假期。按照制度,官員每十日休沐一天,休沐就是放回家洗澡的意思,引申爲官員放假。丁晉考慮到在這裡無親無故,就算休息也不知去哪裡,還不如把這些休假時間積攢起來,輪到年休的時間,合到一起回趟故鄉看望親人,於是輪到自己休息的時候,便主動的讓給了其他急欲休假之人,自己孤零零的在縣署值班。
其實,丁晉早有了回家一趟的打算,但是朝廷對官員的約束有時候是非常不近人情的,他只能竭力忍耐對親人的思念和掛慮,不過最近,有一他內心倍感思念煎熬。
前面提過,在長安的時候,丁晉接到家書,稱他妻子小板已經懷有身孕,到平遙縣署後,前幾天他又接到家信說,小板已經爲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重呢。而屈指算算,其實接到書信的時候,兒子已經早過了滿月,自己離家一年,卻還沒有回過一次,想想年邁的父母,剛剛生育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幼子,丁晉心中怎能不產生焦急的思歸之情?
兒子,等着阿父,阿父很快便會回去看望你的!
丁晉心情激盪,在想念兒子的同時,仕途奮進的動力也更加強大,不過在這個時候,他的願望還很小很小,那就是希望能搞出點政績,早日升遷邁進,通過幾十年奮鬥,達到那高高在上的五品之官。因爲,到了五品官階,便能爲子孫後代博得門蔭,讓孩子們再不用像自己般經歷寒窗辛苦,費心鑽營才博了個微小前程。(,如欲知後事如何,,支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