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渝是個肥頭大耳的傢伙。據說是還出身於書香世家。因爲好吃懶做敗壞了家業。因爲太能吃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最後一咬牙籤了賣身契。將自己給賣了。
胖乎乎的章渝來到丁府後。被頑劣的鄭旦起了個外號叫“肥貓”。不過章渝最近準備減肥了。原因不是因爲怕被人恥笑。主要是那個總管丁翼也太扣了。每頓只給章渝十八個糙面饅頭加兩大碗清湯。連個下飯菜都沒有。純粹是想膩味死人嘛。哼哼。章大爺當年也闊過。章大爺當年可也不差錢。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呀！
不過。被章渝暗暗詆譭的丁翼。卻是對這個新僕人有更多的不滿：能吃不能做。時常裝大爺。這種下人換在其他規矩大的府上。早被打個半死。也就自家老爺慈悲。憐憫他是個落魄的讀書人。收容於他。他卻還不感激。好吃懶做。時時懈怠。真是個不知恩義的低賤東西。
邁着小碎步。挪着圓滾滾的身體。章渝跟在嬌小玲瓏的阿翹屁股後面上了閣樓。看到丁晉後。便道：“大人。客人已經走了。某看着他出了坊門的。”
章渝從來不像丁翼、蘋果、石榴他們那樣叫老爺。他自稱自己爲“某”。對此。丁晉也不以爲意。不過是一句稱呼而已。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他向來不喜歡強人所難。也正是因爲這些小枝節上的寬容和富有人情味。使得威嚴日重地丁晉。依然讓人們在敬畏的同時。感懷他的溫和大度。
“好。文明。辛苦了。坐下先喝杯茶吧。”丁晉對章渝點點頭。示意他坐下歇歇。從丁府到染藍小築。騎着毛驢最快也要半個時辰。
章渝咪咪小眼。笑笑。也沒有和主人素姐客氣。徑直坐了下來。不過心中卻是有些激動。大人又叫我表字呢。文明。文明。章大爺以前也是個讀書人。
章渝只顧出神。有人卻是對他不滿意了。看那大大咧咧的樣子。阿翹生氣道：“死小貓。要喝茶自己倒去。還要俺伺候你不成？”肥貓的外號。在她小嘴裡變成小貓。
章渝經常跟着丁晉來染藍小築。一來二去。和小丫頭也便混熟了。他也是個喜歡鬥嘴的。兩個人湊在一起。準要吵一頓嘴巴纔會舒服。當即。章渝便雙手一伸。做瞎子亂摸狀。嘴中還故意道：“茶？茶在哪兒。某怎麼看不到。阿翹。聽到大人的吩咐沒。快給客人看茶呀。真是不懂規矩。”
不去理會他二人地打鬧。晉一眼：“這下又遂了你的意了吧。既然客人走了。莫不是大人您的大駕又準備打道回府
丁晉赫然。要說繼續下完吧。這盤棋看樣子沒半個時辰是完不了的。要說告辭吧。饒是他臉皮日漸增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想想這幾日也確實麻煩人家良多。於是無奈道：“既已走一半。那就有始有終。就陪你玩完這盤再回不遲。”
薛素潔將骰子一丟。意興索然地道：“不下了。某人是歸心似箭。留着人留不住心。又下個什麼意思。”
對這種一語雙關的話。丁晉只能裝糊塗。客套地說了兩句告辭話。便急急拉着正和阿翹吵得興高采烈的章渝。離開了染藍小築。
路上。丁晉問章渝：“今日。文茂兄說了什麼話嗎？”
章渝笑道：“徐先生連等數日。恐怕也無甚耐心了。今日只坐了一個時辰不到。什麼話都沒說。然後嘆口氣。便離去了。”
丁晉聞言。也莫名地嘆了口氣。畢竟是朋友一場。弄成現在這般模樣。實非所願。換薛素潔的口頭禪就是。沒什麼意思。不過。現在自己採取的這種漸漸冷淡。讓他自動知趣的辦法。大概也算是最理智最合適地做法了。
一切的原由。都是因爲徐文茂並不滿足做一個小小的奉禮郎。他地朋友很多。賞識貴人也不乏其人。但是現在願意幫助他。或者說是能夠幫助他的人。並沒有幾個。於是。文茂想要再次向丁晉求助。
在他的想法裡。他和丁晉二人言語相投。詩文唱和。共同切蹉。相互促進。是一對傾心相交的好朋友。
可是。此時的丁晉。卻已經覺得這位朋友不可深交了。
依照丁晉現在的影響力。幫徐文茂謀取一份更有前途的進身之階。不是不可能。正像薛素潔說得那樣。他是春風得意馬蹄輕。如果真想全力幫助文茂。崔庸也不會用一個奉禮郎來敷衍。
但是。這就要面對一個很矛盾地問題：徐文茂是否會滿足另一份職務？而按照丁晉對他的瞭解。文茂是一個追求完美。性格又容易走極端地人。他總是希望朋友能無條件地忠誠他。幫助他。但有小小拂逆。便無法忍受怒氣。
這種人。對於他的請求。別人只有兩個選擇：答應。然後竭盡全力去達成；或者拒絕。從此割袍斷袖。情義兩絕。
這是有先例的。集賢院學士言規知。曾是徐文茂的朋友。文茂求助於他。希望仕途得意的對方能提攜自己。結果被言規知拒絕。於是文茂憤然寫了一篇《蛇女傳》神怪傳奇。說得是一名姓言的書生。窮困潦倒。連趕考的盤纏都湊地坊內有了不同尋常地遭遇。就是遇上了傳說中的白衣仙女。好吃好喝清歌曼舞之後還獲得資金相助。後來。言規知高中狀圓。卻忘記了和白衣女地感情約定。娶了宰相貴女。做了背信棄義之徒。結果不久後便一命嗚呼。家人尋找到他昔日和白衣仙女約會的地點時。看見一顆枯樹。順着樹根處挖下去。挖出一個白蛇的巢穴。原來那仙女竟然是一頭蛇精。
這篇傳奇故事。徐文茂直接將主人公喚名爲言生。連籍貫身世也和言規知相彷彿。明眼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他這是指桑罵槐地嘲諷言規知的忘恩負義。不知詳情的一些人自然是對言規知富貴後。不幫助朋友的不厚道行爲予以鄙視。而另外一些熟悉之人。卻是對文茂的人品更加失望。他這種不是朋友就是敵人的極端做法。任何人都不會喜歡的。
所以。面對徐文茂有可能的再次求助。丁晉也感覺非常爲難。他的原則不允許選擇繼續幫助這位人品不佳的朋友。可是文茂的性格實在太狂太傲。他根本無法接受別人的拒絕。即便是再委婉。也可能傷害到他脆弱的自尊。到時候。朋友變成仇人可就太不美了。
也因此。善於柔和手段解決問題的丁晉。選擇了躲避和冷處理的辦法。這樣。既不用直接的拒絕。避開尖銳矛盾的難而退。他是個聰明人。數次碰了軟釘子後。自然會知趣。
無可否認。這是最理智的辦法。但對於友情來說。有些冷酷。有些無情。可能也是最虛僞的辦法。不過。虛僞本來就是官場人士最基本的品質。不是嗎？。如欲知後事如何。請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