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緬甸於邊境再次搶掠的摺子一遞到兵部,薛昭鴻就趕緊遞了牌子請旨入宮。
皇帝看了摺子半天沒說話,薛昭鴻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陛下看,要不要……”
“朕聽說緬甸有一種綠孔雀十分好看?”皇帝忽然問了一句。薛昭鴻一愣,“陛下博聞多識。”皇帝笑了一下,手指抵在下巴上,認真地看着薛昭鴻,“皇姐的恩暉園明年一月就能完工了,到時候朕想送她幾隻綠孔雀放在園子裡玩。愛卿明白了麼?”
薛昭鴻稱是,“請陛下點一悍將。”皇帝垂下眼捻着自己手邊放着的一串兒翡翠念珠,突然笑了一下,“便命循親王懷烈爲大將軍,三日後帶軍前往。”
懷烈是先帝長子,皇帝的大哥,好武且熟讀兵法,性格爽朗直率卻不像幼弟梓敬那麼不着四六兒,一向得皇帝重用。薛昭鴻和這位大王爺也算有點兒交情,知其爲人,想了一回覺得正是個好人選,便領旨要告退。但皇帝卻沒發話讓他跪安,“瑤生啊,朕聽說兩廣總督徐定仁的次子去年喪妻了?”
薛昭鴻一愣,兩廣總督徐定仁也算是名門出身,太后的那個徐家不過是他家的旁枝,如果不是出了太后,那是萬萬比不上徐定仁家的。但徐家祖籍浙江,又不在京爲官,薛昭鴻甚至其父薛策都跟這一家子沒什麼交情,這家人的事兒自然也就不清楚。乍然聽皇帝這麼一問,着實只能答一句臣不知道。皇帝笑了笑,嘆了一句,“瑤生啊!你這樣兒當官兒的也真是了……”他頓了一下,“正好兒,永寧長公主明年年中也就該除服了,回頭就指給他罷。”
這話傳到壽康那兒的時候,壽康也是一愣。之前不是還說送給緬甸王呢麼?怎麼又變成徐定仁的次子了?徐定仁的次子一來是喪妻再娶,二來只是個庶子,無論如何也是配不上長公主的。壽康一時有些不確定皇帝這是什麼意思。無論如何,永寧也是先帝的公主,又無什麼不赦之罪,這麼個嫁法兒實在太輕賤了。
這事兒雖還無旨意,但皇帝議論時並無迴避,宮中上下私底下還是傳開了,一些內命婦很快也知道了。最先找上壽康的便是和順三姐妹。
昌寧和榮安都和太后沒什麼感情,但跟和順到底是姐妹,又素無過節,感情倒也還好。加上這次和順雖然是爲了永寧找她們,但也是爲了彼此着想,所以也就一起來了。
“皇姐,五妹雖然頗有不懂事的地方,但到底是咱們的姐妹……嫁的這樣低,也不是咱們的體面……”和順雖然是太后的親生女兒,但卻也不大讚同太后那樣護着永寧、榮孝,“徐家那位是要續絃,又是小宗,娶個縣君都是高攀了,何況是咱們的親妹妹呢?”她頓了一下,略一遲疑,“皇姐,還是說……我們有不知道的事兒?五妹做了什麼不合適的了?”
壽康對皇帝的心思模模糊糊的有個猜測,但又覺得不像,便也不好跟妹妹們多說,便沒正面迴應,“你們是陛下的親妹妹,只要你們自己不犯錯,什麼都妨礙不了你們的體面。此事還無旨意,怎麼就一定是真的?堂堂長公主們,爲了一點兒風言風語就跑到宮裡來,那不成了民間嚼舌根兒的村婦了麼?這才叫不是體面呢!”她這一番話說得下頭三個妹妹都有些訕訕的。榮安最小,壽康當年一向多慣着她些,她在壽康面前膽子也就大些,當下便道:“皇姐教訓的是。但二位姐姐和我也是擔心……這……我朝開國以來還沒聽說過哪位公主、長公主是去給人家做續絃的……那續絃說來雖然也是正室,但真到了原配忌日的時候,在原配靈前執的還不是個側室禮麼?那跟給人家做小有什麼區別?而且更別提這徐家老二還是個丫鬟生的……”
壽康只是聽說徐家二公子是庶出,並不知道其生母到底是什麼身份,故而聽榮安這麼一說就愣住了,“你說什麼丫鬟?”
“姐姐不知道也是有的……這徐家次子是個丫鬟生的,這丫鬟麼……說是丫鬟,但其實原本是別人從……那種地方帶出來送給徐定仁的……姐姐別瞪我,不是我有意去打探這些陰私之事。只是這徐家本倒也還知道掩着,尤其是自己家女兒做了皇后,更怕這種事叫嚷出去敗壞了名聲連累女兒……但誰成想這庶子要登青雲梯尚主,竟是越過自己的嫡出兄弟了,這家裡的下人都覺得新鮮,竟又把這些事翻出來說笑……”
“成了!”壽康越聽越是心驚,“奴才們嚼舌頭你也跟着聽?人家家的私事你也要管?再說,無論此事是不是真的,那都是你先皇嫂的母家,不得胡說……”
昌寧本來一直沒說話,這會兒突然道:“皇姐別怪四妹,我也聽說了。這事兒的確不成體統,不管是不是真的,永寧都萬萬不能降於此門了……是,我們都有覺得永寧不是的時候,但好歹是自己家的姐妹,自己在家裡怎麼說是一回事兒,真讓她去做這種人家的繼室,不但是姐妹們臉上不好看,而且……也着實有些不忍啊。皇姐,我說句不仁義的話,榮孝是個孤女,要是皇兄真要擡舉徐家,那倒不如讓榮孝和永寧掉個個兒……那樣兒,外人還得說咱們是擡舉了榮孝和徐家兩邊兒呢……”
和順突然想起一件事兒,臉上先是一紅,然後頗有些扭捏地擰着帕子問道:“皇姐……是不是因爲當初五妹和薛尚書的事兒……惹惱了皇兄了?”
昌寧和榮安都不知道永寧和薛昭鴻有什麼事,一時都齊齊地看向和順,和順無法,只好又對兩個妹妹說了當日太皇太后問話的事,末了又對一聲不吭的壽康道:“我也是聽母后提了一句……姐姐,不是我說長輩的不是,但賢皇后的爲人咱們都是知道的,即使原本不知道,看她給自己女兒起個丫鬟的名字也該知道了……她能教的好五妹纔怪呢……這種事,既然沒外人聽見,那就只教訓兩句便不再提了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呢?這畢竟是終生大事。”
“別胡猜,陛下不是那樣的人,斷不會拿自己姐妹的婚姻玩笑。再說,永寧還沒除服,現在議婚也太早了,我朝以孝治天下,陛下豈能孝期內給妹妹指婚?這事兒我看八成兒就是哪個嘴碎的,不知在哪兒聽了一句半句的話,就到處亂說。我回頭也會和皇后娘娘說,好好查查是誰,你們不要擔心了。”
榮安心道,孝期內議婚的確不對,但永寧除服就得二十了,再議恐怕就來不及了……要不皇祖母至於問她那麼一句麼?
和順到底還是有些不安,“皇姐……”她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外面的吵嚷聲嚇了一跳。
壽康皺皺眉還沒來得及問,就見榮孝拉着永寧闖了進來。榮孝見了四位長公主也不行禮,指着壽康便罵道:“我就知道你要害翠縷!你把我弄到土什麼的地方也就算了,居然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翠縷喜歡薛昭鴻有錯嗎?你要這樣對她!”
和順等三人都沒見過有人敢對壽康如此無禮,忙轉過頭去看壽康,卻見她倒也不惱,反而溫聲細語地說道:“五妹和榮孝妹妹是稀客,抱月、攬星還不快給二位主子設座兒?”
抱月二人也是一愣,但還是趕緊帶了小宮女設座。榮孝也沒想到壽康居然不生氣,一時反倒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和順三人更是驚訝,互看了一眼,心道,皇姐這是氣得魔怔了麼?
“五妹喜歡薛尚書當然沒錯。但薛尚書有妻,便不能娶她,這也是事實,我說的對麼?”壽康像是教導小孩子一樣和顏悅色。永寧卻益發淚水盈睫,“我知道不可以,但是……母后說過,只要真心實意,便是老天也會被感動的。”壽康看了一眼呆愣的和順三人,又道:“薛夫人難道就不真心實意地對薛尚書了麼?老天若都感動,感動得過來麼?”
“翠縷是長公主,身份尊貴,可以讓陛下命令薛昭鴻休妻再娶翠縷!”榮孝說着驚天之言卻不自知,反而覺得自己說的很對。
和順首先耐不住了,站起身對壽康福了福,“是妹妹不懂事,不明就裡,竟爲了這樣的……但皇姐恕和順直言,越是如此,永甯越不可降於徐家,否則不但有傷重臣之心,更是要敗壞我等姐妹名聲的。”和順這個太后親生女兒都說了這樣的話,昌寧二人自然也沒什麼好客氣的了,“二姐說的正是,我們本以爲永寧是一時糊塗,沒想到卻是如此固執,更有如此的奴才。”
榮孝一瞪眼又要說什麼,壽康也不看她,便道:“叉出去送回慈懿宮。”然後又對永寧道:“陛下並無明旨指婚,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回去安心守孝罷。”
永寧想要說話,壽康卻又道:“五妹,你回去也告訴雀兒,土爾扈特並不知道榮孝郡主長什麼樣子,她若是不老實,那陛下換個人去做榮孝郡主,別人也不知道。”
榮安看着永寧,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也許……皇帝陛下不是在擡舉徐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