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光明神主備的禮妥當了嗎?”
“還差些...”
“怎麼辦事的?”
“家主,這事快不起來,那落霞玉礦只有在落潮時的近海礁石上才能採到,這需得精通水性的漁民在極短時間裡才能採到一點...
而他們需要攀附在極度溼滑的石頭上,然後努力地用鐵錘去敲擊落霞玉礦,而若是一個不小心滑了下,就會摔落海水,落了水就會直接被潮水捲走,或若是破了點皮、流了點血,就會吸引來海妖海獸。”
“說到底,他們不滑不就行了嗎?無能!廢物!”
“大人...”
“三天之內,必須採足落霞玉礦,不管用多少人命去填,都必須做到,否則你就自殺謝罪吧。”
“是...”
見那管事離開後,這季家的家主輕輕撫須,喃喃着:“這可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神庭裡有人見到那位光明神主曾在傍晚時分眺望晚霞,如若我做出這‘三千霞玉’的精品,再獻給他,那麼我兒至少就可以得個副將軍之位了。”
...
...
數日後。
一座巴掌大小、瑰麗無暇、可謂珍品的小玉山被送到了夏極手上。
送玉山的少女杏眼桃臉,顯出純真的嬌憨之態,而談吐之間又自有別樣的風雅,實在當得起美人之稱。
這少女名爲季凝香,她能夠來見到這光明神主,可是季家家主費勁了心思才爭取到的機會。
季凝香是季家的第一美人,也是季家所在城市的最美之人,舉手擡足,自有一股風采。
“神主,此山名爲三千霞玉,乃是由珍稀的落霞玉礦所制,而這玉礦只有天門海東邊的近海區域纔可能存在。”
這少女巧笑倩兮,侃侃而談,“日出東方,照耀大地,海天交映,卻誕出如此霞玉瑰寶,實是鬼斧神工之作。
而如此傑作,自當把玩於神主之手,方能顯氣貴氣。”
夏極讀書無數,自然知道這落霞玉礦是什麼,他摸着那猶新的鑿痕,看着那極其瑰麗的玉形,再嗅了嗅,隱約能聞到其上的血腥味道。
他溫和地說:“季家,我知道了,你們有多少人想隨軍往西,直接報上去吧,都許了。季重宇是你兄長吧,他頗有功勳,做一個副將軍也綽綽有餘了,許了。”
夏極說着話的時候,一旁自然有神使在記錄。
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爲不可違逆的命令。
季凝香露出微笑,她的第一個任務已經完成了,於是盈盈一拜道:“多謝神主。”
而第二個任務,就是被這神主看中,收爲神妃,如果能做到這個,那麼整個季家就可以一步登天,從此肆無忌憚,想殺誰殺誰。
本來,這些世家宗門是不會動這種心的,無奈之前神主神子的擇偶實在奇異的很...
他們就看漂亮,就看先後順序,但凡又漂亮、又溫柔、又先到他們身邊的,很可能就被他們收入房中了。
季凝香聽到這光明神主溫和的聲音,本就有些好奇那面具後的面容,此時便是施盡渾身解數,一舉一動,以高超的技藝展露着撩人的姿態。
她膚色本就如凝脂,此時在盈盈一拜之間,那白綢襦裙更是繃緊了那嬌軀,使得她在這神殿的天窗落光裡顯得水靈剔透。
杏眼藏水,飽滿欲滴,花生枝頭,正是供君採擷之時。
然而...
忽地一陣香風從側邊飄來。
紗簾微卷,黑紫色的厚皮靴踩點般的踩踏在玉石臺階上,那“噠噠噠”的聲音勾魂奪魄,讓人心醉,再往上看卻是極盡曼妙的長腿,於盈盈一握的腰肢間。
小蛛後雙手抱胸,紅髮如晚霞一掀一掀地隨走而動,那惹火的雪白嬌軀包裹在黑紫色的抹胸緊身衣裡,讓人口乾舌燥。
神使識趣的低頭,而季凝香卻是生出一股自慚形穢之感。
小蛛後一屁股坐在了夏極的大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雙目掃過那“三千霞玉”,目光裡露出不屑之色,同時也嬌哼出一聲不屑。
她呵氣如蘭,嬌媚地撒嬌道:“神主,你說是這玉更像晚霞,還是我的頭髮更像晚霞呢?”
說着,小蛛後恰到好處的搖了搖頭,讓夏極的臉龐淹沒入了那晚霞般的長髮,長髮裡散發出醉人的香。
夏極深吸一口氣,醉心道:“當然是愛妃,愛妃這長髮何止像晚霞?”
小蛛後旁若無人地吃吃笑道:“那像什麼?”
夏極溫柔地撫弄着她的長髮,輕聲道:“這就是晚霞。”
他輕吐的氣息讓面前的紅髮被吹彈而起。
小蛛後吃吃地笑了起來。
笑聲在大殿裡迴盪。
然後,她隨手一撥,似是無意之間,把夏極手上的“三千霞玉”給推翻了。
啪!!!
那座珍貴無比的小玉山砸落在地,直接粉碎。
臺下的季凝香身子一顫,旁邊的神使更是不敢擡頭。
小蛛後聽到動靜,側了側頭,看着一地粉碎,驚呼道:“哎呀,怎麼摔碎了...怎麼這麼不經摔呀。”
旋即,她居然露出一些不開心的神色,似乎很委屈。
委屈自己爲什麼不小心打碎了這美玉。
季凝香心底就覺得怒氣上來了,但她還沒開口,夏極直接擺擺手道:“下去吧。”
然後,他又看向神使道:“季家的人都照着我剛剛說的安排吧,以後別讓人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惹我愛妃不開心。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對神明虔誠的人都可以被犒勞。
而怎麼纔是虔誠,你們自己做主就可以了,這次出征西方的人名額很多,去了西方,攻佔了多少地就分給大家多少地,連同地上的人一同分了。
只是,別再送這些無聊的東西了。”
神使急忙道:“是。”
季凝香看了一眼坐在光明神主大腿上的小蛛後,掃了一眼地上粉碎的小玉山,再看了看似乎完全沉迷於小蛛後而對她更不會多看一眼的光明神主,無奈地退了下去。
殿堂再空。
暗香浮動。
夏極往後仰倒,右手托腮,看着遠處的黑暗。
小蛛後在他大腿上挪了挪,再即將下去時,忽地又欺身湊到他耳邊,輕吐出氣流衝擊着他的耳朵,同時輕聲道:“你可真是比神主更像神主。”
她起身,理了理袍裙,她身爲妖族皇后,自然知道什麼叫做“逢場作戲”,而不會把這戲裡的內容當真,一丁點兒都不會,只不過說起來,被這恐怖的男人撫弄頭髮時還挺舒服的,那聲音也足夠溫柔。
雖是做戲,卻不反感呢。
小蛛後忽然道:“聽說夫子和我們妖族的妖祖認識呢,妖祖是不是很漂亮?”
“妖祖?”
“您不認識嗎?”
小蛛後看到他的神色,道,“你跟我來。”
夏極就跟她去了。
兩人來到小蛛後的寢宮,宮中擺放着一尊玉像,神龕上還有着燃着的清香。
夏極側目看向玉像,那玉像赫然是蘇妲己。
他問:“妖祖在哪兒?”
小蛛後指了指自己鼓鼓的胸。
夏極:???
小蛛後吃吃笑着:“在我心裡。”
夏極知道這小妖精不知道,於是也不多問了。
等到深冬。
他去了白雲山莊,妙妙與小蘇見了他這才舒了口氣。
妙妙問:“你在忙什麼?”
夏極根本不提自己是光明神主的事,只是道:“在找往東方燕洲的秘密航道。”
妙妙又問:“外面傳聞說你被光明神主滅了,怎麼回事呀?”
夏極尷尬地笑笑,道:“那是他們衆神庭自己的內訌,我不過與他合作了而已。”
妙妙道:“他們都不是好東西!那光明神主肯定也沒安好心!你自己要當心點。”
夏極雙手搭在妙妙肩膀上。
妙妙問:“怎麼了?”
夏極道:“有那感覺了。”
妙妙奇道:“什麼感覺?”
夏極沒回答,只是笑道:“我會當心的...”
妙妙眼珠子一轉,醒悟了過來,臉紅了,然後推開夏極,但她沒推開,反倒是被夏極一拉就拉入了懷裡。
妙妙喊:“登徒子!”
夏極緊緊抱着她,感受着軀體相擁的溫暖,耳邊傳來咋咋呼呼的“登徒子登徒子”的聲音,卻沒有半點兒鬆手的打算。
他輕聲道:“我想了你一千多年,別說登徒子,就算是臭流氓,我也不會鬆手。”
妙妙掙扎了半天,終於放棄了,生無可戀地被他抱在懷裡。
良久。
夏極鬆開手,妙妙紅着臉、昂着頭站到一旁。
小蘇來到兩人身邊,然後把自己病情的事兒說了一遍。
夏極聽到“少吃東西就可以減緩反噬”,也是愣了愣,但這事終究是治標不治本,東方的燕洲是必須要去的。
他道:“小蘇,等我忙完了,到明年秋天回來就帶你去燕洲...病會好的。”
小蘇看了他一眼,從前她昏昏沉沉,對稱謂沒一點概念,如今腦子稍稍清醒了,記憶碎片也稍稍理順了,聽到“小蘇”的稱謂便是露出蒼白的微笑,乖巧地應了聲:“好。”
夏極又看向妙妙:“我先取回這珠子了。”
妙妙一邊伸手去摘,一邊道:“給你,給你。”
但她摘不動...
小定不聽她的話。
夏極雙手繞過她脖子,輕輕一取就把定海珠取了下來。
妙妙伸手打了下定海珠,然後又打了下,接着再打了下。
等到她打累了。
夏極說:“我走了。”
妙妙,小蘇點頭。
雪夫人也不阻攔。
夏極走了幾步,走上天空,天上一片蒼茫浩淼的白色。
妙妙忽然衝入風雪,在後面追着喊:“要當心點,注意安全!”
...
...
第二年的春天,西征的軍隊竟合計達到了三千六百萬人,這些人幾乎全部都是親近神庭的派系。
換句話說,這些人就是紮根於魏洲的那棵參天大樹。
若是滅了他們,參天大樹就沒了,衆神庭的勢力也只會剩下殘存的零星勢力,而不足爲懼。
夏極的目的,就是求道。
這也是他所有的追求。
這道,不是別人認爲的道。
而是他自己的道。
別人但凡說了,那就是錯,而但凡妄議他人之道者,自己必是無道。
這就如他想要隨心所欲,一切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但這欲,這喜好,不是別人的欲,不是別人的喜好。
而是他自己的。
求自己的道,走到道的盡頭,直到成就大道。
何謂大道?
唯一,無上,是爲大道。
說是大道,其實只是一人之道。
大道不爭?那置這萬萬千千各懷其道的大能於何處?
大道若能共存,那麼九天十地,宇宙星辰,天下蒼生究竟合誰的道?
但,道之爭,又不是抓着砍刀如同古惑仔之間的砍殺,可卻又相似。
天地本就相似。
古惑仔或是存了信念,他們的砍殺或也是遵循一個義字或是利字。
道之爭的大能們,也是存了信念,這信念就是他們的道。
他們要貫徹自己的道,遵循自己的道。
所以,他們求的不是對方死去,而是自己的道能夠順暢。
而死亡卻也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自己的道心碎了。
簡而言之,他們要像自己,順着自己的心,然後成爲唯一,這就是所有求道者的追求。
所以,所有求道者都是自己的主角。
而他們故事的主線都只是貫徹自己。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有人又要說“再無其他那多沒意思啊”,但你知道這些求道者有的是什麼嗎?
你若不知道有什麼,又如何去問他們沒有什麼?
道未必是力量,卻必然會帶來力量,然後又在力量裡昇華。
夏極的道心以神武王爲種,從夫子而來,如今往逍遙而去。
他不喜歡有衆神庭的世界。
那麼,衆神庭就不該存在。
如果依然存在,那麼就是他的追求被否認了,道被否認了,那麼他雖然活着,卻已經死去,除非中間他遇到了什麼事,他自己停了手。
...
...
初春的海上,迎來了屠殺。
遠離大陸的三千六百萬人在一個深夜徹底迎來了殺戮。
一個人,要屠殺三千六百萬人。
夏極坐在船艙裡,他左手撥動着定海珠,幽黑的大海被他定住,隨他心動,化作他的主場。
浪起。
帶動千里海濤,再引萬里海嘯。
海水衝擊,上淹天穹,遮蔽春月。
空氣都已溼透,水流壓縮又爆炸,從四面八方強橫地撞夯向這數萬艘鉅艦。
大海,如同一隻恐怖的宇宙詭獸,對着這渺小而又稀少的三千六百萬人張開了巨口。
這些人裡強者極多,於是便開始了施法抵禦...
只不過,夏極這一動,卻是把周邊的海妖全部吸引集聚來了。
無窮的兇戾黑影從無光的海底往上直竄,開始撞擊鉅艦,又開始爬上鉅艦,緊接着和艦船上的西征部隊廝殺起來。
而船艙裡。
夏極依然未動。
他左手安靜地撥動着定海珠,右手從虛空裡,緩緩地抓出了漆黑的冥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