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倒是真沒想過自己會和一條魚成爲朋友。
一年,從春天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寂寞與偶爾的探訪。
別人需要辛苦去獲得的火種,他可以輕鬆獲得。
別人需要努力去學習的功法,他每天都能學數十門。
他是人類,是火妖裡的異類。
他是黑皇帝,是人類裡的異類。
他是穿越者,是這個世界的異類。
每一個人都註定了無法去分享他所有的秘密,而能夠與他走在一個階段的只有那些活了上萬年的老祖。
所以,他是真的孤獨。
那不是隨便找個漂亮妹子就能解決的。
而是心靈上的孤獨。
但,他再怎麼孤獨,也沒想過會和一條不會說話的魚兒成爲朋友。
那紅尾的魚兒和他越來越熟,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魚兒就會提前游到湖邊,在淺水裡等着他。
而有時候,也會調皮地藏在深水裡,等他靠近了,猛然跳出水面,濺起水浪,水珠子撲打到夏極的臉龐,冰冰涼涼。
夏極也開始習慣捧着書來到湖邊,而不是靜坐在書齋。
他輕聲誦讀着各種經典,而那魚兒就好奇地在水裡聽着。
有一天,夏極拿來了一個食譜,特意翻到了“紅燒魚”、“清蒸魚”、“豆腐魚湯”那一片的區域,對着水面給那魚兒看。
魚兒瞪着魚眼看了半晌,忽然它竟似看懂了,嚇得沒了魂,尾巴一甩就鑽入了水底,怎麼喊都不出來。
夏極忍不住笑了起來。
島嶼上,也因此有了些歡樂。
春觀桃花。
夏望繁星。
繁星如水,夏極坐在湖邊,那魚兒怎麼都不出來了。
於是他從儲物空間抓出一株從方丈島摘下的靈草探到了湖邊,笑着喊道:“好了,別生氣了,請你吃大餐。”
靈草的出現,頓時給四周的水面增添了幾分清新的氣息,這氣息籠罩了他周圍的湖面。
粼粼月下的波光裡,那紅尾的魚兒終於忍不住了這饞,從水底吐着泡泡升了上來,在盛夏時分躍出水面,竟咬了一口那靈草,小嘴捲入一片嬌嫩欲滴的葉子。
吃完之後,它興奮地游來游去。
夏極於是稍稍把靈草舉高了,然後他看到那紅尾的小魚如同雙爪拜人的小狗一樣,在水裡跳來跳去。
他看的滿是歡樂。
那通靈的小魚居然醒悟過來,覺得自己好像在被玩,於是又“氣呼呼”地遊走了。
夏極稍稍放低了靈草,那小魚兒又悄悄潛在水裡,“躡手躡腳”地遊了回來。
游到近處,魚兒猛然一甩尾巴,小小的身體破水而出,夏極猛然又拉高了靈草。
魚兒張着的嘴巴咬了個空,在空中升到最高處,陷入了短暫的靜止,一雙魚眼和夏極大眼瞪小眼。
魚眼似乎辨別出了夏極眼中的笑意,猛然“哈呼”一聲,噴出一口水箭,射在了夏極臉上。
然後魚兒又落入了水中,裝作自己是兇猛的水獸,悄悄藏在水底,和夏極打起了冷戰。
然而,當夏極隨手把靈草丟到了水面上時,
冷戰頓時結束了。
魚兒似乎只有七秒鐘的記憶,剛剛被耍的一幕很快忘了,歡樂地浮了上來開始吃靈草。
吃完了還乖巧地繞到夏極面前,來了一段“詭異”的“肚皮舞”。
顯然,它已經開始有些靈智,開始展出一些尋常魚不會的動作。
秋日,便是賞滿月了。
夏極本想去和小蘇過,但去到狼蛇與死亡教會稍稍查探,就知道小蘇正在外忙碌,他估計十有八九還在尋那十二金像,便是又獨自回來了。
至於蘇甜,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短時間內不會想着和她繁衍,於是也不催促,只是在消化火種,與蘇月卿協同,一起去劫地歷練,恢復實力。
蘇甜滿足了自己的一切要求,而自己則給她火種,某種程度上,已經變成了一種交易的形式。
至於蘇臨玉,她廚藝是越來越好了,她做的菜竟然開始帶上一些奇異的效果,胡仙兒終於吃成了一個胖子狐狸。
這世上與他有關係的四個女人都在各忙各的。
於是,夏極又獨自過這滿月的時節了。
月在湖中。
他又習慣地丟了一株靈草給魚兒,魚兒就陪着他,一起看着滿月。
湖面如鏡,照出他一頭糅雜了些花白的青絲。
...
...
此時的夏極並不知道,儘管他刻意隱藏着《萬法卷》創作者的信息,但這秘密還是被揭露了出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不知怎麼這消息就傳遞了出去。
也許是吳姬不小心泄露的。
也許是日月山河樓的兩位樓主覺得如此大才,豈可隱瞞,便是幫他傳了出去。
又也許是夏極的七十二位弟子被人看到了模樣。
一時間,江湖正邪兩道,不少高層人物都已經明白去年那覆滅了血雨千零八樓、隱刃十二相等地下勢力,屠殺了武林盟主等人的,十有八九就是這位隱居在鏡湖的仙人了。
但有着來自高層力量的約束,他們即便知道了,卻也無法再對夏極不利。
久而久之...
在夏極孤獨坐在滿月裡,只有一條魚兒陪伴時,他的名氣已經揚滿天下了。
但凡捧着《天下勁氣》,亦或《天下意象》的人,都忍不住稱他一聲老師。
只因爲,這兩卷書寫的實在太好了。
包容萬法,深入淺出,無論什麼樣的人都可以在這書中尋找到適合自己的修煉方式。
...
...
深秋一過,又是飄雪了。
因爲紅尾魚兒,夏極禁了煮魚湯的念頭,今年冬天他便是自己做起了羊肉湯。
小雪似鹽粒子灑落。
炭爐在不遠處的小亭子裡焚着。
其上的鍋中正在燉着羊肉湯。
香味四逸,夏極深吸了一口,露出滿足的神色。
他捧着書在湖邊讀着,讀到累了就看看那小紅魚,然後丟一根靈草或是靈花給它。
忽然,
他若有所感,放下書卷,踏步往莊外的玄罩而去。
因爲罩外,有一個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讓夏極很是意外的客人。
那客人身材窈窕,相貌美豔,左眼眼角有一滴淚痣,灑脫而飄渺,如仙子踏着孤舟停在罩外,等着主人開門。
這赫然是原本的皇妃——婉妃,或者說是呂婉。夏允和三皇子夏賢就是她的子女。
夏極開了“門”,讓她入了其中。
但走近了,細看卻發現這不是呂婉,而是一個和呂婉很像的女人,比呂婉更豔,眸色比呂婉更慈悲,周身氣息飄飄渺渺,有一股奇特的勾人的味道。
“風先生,你好,我是呂家協助文首的呂嬋。”
呂嬋帶着微笑,掃視了一下莊園,好奇道:“你一個人,一直住在這裡?連個侍女都沒有?”
夏極淡淡道:“呂嬋姑娘來這裡做什麼?”
“和你談些事情。”
“什麼事?”
“有關天地奧秘,先生生死的大事。”呂嬋迷人地笑了笑,“先生感興趣麼?”
她坐入了涼亭,夏極坐在了她對面道:“直說無妨。”
呂嬋道:“先生可知道自己爲何遲遲無法突破到十一境?”
夏極愕然了下,他還真不知道,因爲他就是十一境了,但他心底雖然這麼想着,臉上卻還是流露出自然而然的苦悶,然後搖了搖頭。
呂嬋道:“先生可知道你世家之中的老祖?”
夏極緘默不言,這個話他完全可以不回答。
呂嬋道:“那我直說吧,蘇妲己就是你蘇家老祖,她不想讓先生突破十一境。知道爲什麼嗎?”
夏極很茫然的搖搖頭。
呂嬋道:“因爲她害怕先生的潛力。”
夏極奇道:“我是蘇家弟子,爲何老祖要懼怕我的潛力?”
呂嬋緩緩道:“先生可曾想過,如今的火劫不過是人間第一劫,今後還有十一劫要度?”
夏極露出恰到好處的愕然,同時心底生出了深深的警惕,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即便不是老祖,也和老祖脫不開關係了。
這呂嬋不是普通的弟子。
呂嬋粗略介紹了一下劫難,然後道:“每一劫都會擁有着全新的力量,算是一重新境界,火劫伴隨的是血脈覺醒,最後一劫伴隨的則是同血合道。
知道什麼是同血合道嗎?”
夏極回想起蘇甜說的話“那時候只有血脈相通的人才能真正互相信任”,但他卻還是搖了搖頭。
呂嬋道:“同血合道,意味着一條血緣只有一位能登頂,換句話說,你若到了那一步,蘇妲己就會死,蘇妲己到了那一步,你就會死。
而你若是無法將十一境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你的壽元就撐不過五百年,自然會死在這個小紀元,而無需讓你家家主擔心了。”
夏極道:“若是你覺得自己隨口說上兩句,就能唬住我,那你也實在太小瞧風某了。”
呂嬋笑道:“我若說我是呂家老祖呢?”
說着,她揮手一甩,四把玄奇無比的飛劍從她袖中甩射而出,每一把劍上都蘊藏着讓夏極都慎重的氣息。
呂嬋雙手微微一動,那四劍頓時化作了四百把劍,緊接着又是四千把,四萬把...
四萬把劍在半空密佈成玄陣,遮天蔽日,投落下殺氣滿滿的虛影。
這些虛影之中,彷彿蘊藏着無數生靈的苦苦掙扎,蘊藏着天地之間無窮殺伐之氣的如波似嘯。
嘯浪一陣接着一陣,不僅讓這湖上莊園的空氣震動,
亦是讓夏極氣血微微震盪。
這一刻,他已經信了,這十有八九真是呂家老祖了。
但她對於“同血合道”的解釋,竟然和蘇甜完全不同。
夏極身爲蘇家弟子,見到呂家老祖自然不需要拜,於是他微微一行禮,“見過老祖。”
呂嬋再一揮袖,天空的萬劍頓時化作涓涓細流回到了她袖中。
呂嬋也不廢話,直接道:“蘇家這一代出了兩個人才。第一個是神武王夏極,此子如今已是黑皇帝。第二個便是你。”
“不敢。”
“沒什麼不敢的,你的《天下勁氣》與《天下意象》兩本書我看過了,寫的非常好,只此兩本書,已經可以初步說,你是有資格在未來與我們並行的。”
呂嬋正色看着面前的男子,“而恰好,我和蘇周兩家都有些矛盾,不想五千多年後還與這兩家的老祖一起,所以我想換成你。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不是麼?”
見到夏極沉默着。
呂嬋笑道:“我知道你不會信我,沒關係,我沒有要你現在信我,人永遠都只會相信的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經歷的事,我不過是給你多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呂嬋定定看着他:“聯姻。”
夏極神色頓時古怪起來,這不會是第二個想與自己那個的老祖吧?
這也太古怪?
蘇甜可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纔會有繁衍的意思,這呂家老祖不該有這種意思。
呂嬋看到他的神色,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倒是敢想,現在的你可不行,等數千年後,你有若真本事了,我與你結爲道侶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的聯姻,我是提了我呂家一名才貌兼備的天才,等過幾年,她就會出現在你的視線裡,到時候她會隱瞞自己呂家人的身份,與你日久生情,之後你們的聯姻就可以水到渠成。
而一旦完成了聯姻,今後我幫你突破十一境,我幫你安排後面的事,甚至可以帶着你脫離蘇家。
你是我看重的人,不要讓我失望了,那少女的名字叫花妙玉,她會在五年後與你見面。
不要急着拒絕我,是你的天分讓我給了你一個選擇,也給了你一個不同的命運,人能有選擇是一件幸福的事,珍稀好五年後出現在你面前的女人。”
呂嬋說完,也不多留,直接轉身離去了。
留下夏極靜靜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呂嬋和蘇甜,必有一人在說謊,而最關鍵的是,他無法,也不可能判斷出誰在說謊。
而更重要的一個信息是...
呂家老祖在提起黑皇帝時沒有慌張,似乎夏極就是黑皇帝這件事沒有讓她有多大的恐懼,這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她有辦法對付黑皇帝,但即便如此,一個充滿了對世家復仇心的黑皇帝也足以讓她緊張,畢竟這可是第一劫,是滾雪球的開始。
第二,她知道黑皇帝不足爲懼...
因爲,就如小蘇所說,黑皇帝身爲噩兆,是火劫的一部分,在火劫消失的時候,祂也會隨着火劫一起離去。
這樣的黑皇帝,有什麼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