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色裡,
忽然又傳來淒厲的嘶吼聲,
那嘶吼聲到處都是,如是這萬千裡的樹都在痛苦的哀嚎着。
“是那樹妖”,安蓉蓉驟然轉身,側頭,只見諸多荊棘海正拖着黑焰在迅速往地下鑽去,她急忙矮下身體,身形貼地而動,小心地藏身到了一個側邊的巖洞裡,然後看向外面那一副末日之景。
——黑焰洗地。
長公主曾經看過古籍,古籍裡說龍可噴吐龍焰,無物不燃。
鋼鐵,石頭,一切都可以焚燒。
她的法身也可以,但需要配合法器,或者進一步激活血脈。
但如今,她看到了那恐怖的巨影正以三頭往三個方向不停噴着龍焰,其餘的二十一個龍頭正緊閉着雙瞳似在休息。
哧哧哧。
這種詭譎的黑焰非常玄奇。
不可撲滅,卻也不會蔓延,焚燒到了什麼,什麼就註定了死亡。
而這焚燒物一旦徹底化作灰燼,黑焰便會消失。
這種詭秘特性的火焰,簡直聞所未聞。
安蓉蓉大氣也不敢喘。
之前,她在突破十一境後只覺得自己強大無比,有了一步登天、再非凡人的喜悅,
只覺也許可以進一步再調查這火劫劫地,畢竟再遇到那些火獸火屍,即便無法戰勝太多,但至少不會那麼被動了。
然而,這條恐怖無比的黑龍蠻橫粗暴地擊碎了她一切的幻想,在嘲笑她,在告訴她,即便突破了十一境,在這火劫之地,依然是螻蟻。
安蓉蓉雙手捂着臉,壓抑着心底此時的震撼,她忽然明白,爲何火劫會持續五百年。
她甚至無法明白,人類需要強大到何等程度,才能去對抗這些恐怖的怪物。
但她那“曾想着在自己擔任族長期間解決火劫”的野心,徹底粉碎了。
這一條詭異,恐怖的黑龍,可以碾碎所有人的野心,所有人的幻想,讓他們接受最殘酷,最血淋淋的現實。
是的,火劫,不可戰勝。
...
...
夏極也不知道自己給長公主留下了如此陰影,他裝作無意間滅了冰帝,又將“能監控這一片區域,甚至後續有可能會發現他身份”的樹妖給幹掉了,這才振開遮天羽翼,飛衝上天穹,俯瞰着腳下的一切。
那樹妖是很強,
監控,偷襲,帶人瞬移,
這幾乎讓蘇冰玄立於不敗之地。
但再BUG,也抵擋不住這來自於“未開放深淵副本BOSS”頗有心計的碾壓。
夏極心底默默吐槽了一下,這種感覺就好像:
他身爲一個屠龍勇者,去往了未開放的深淵副本,結果進化成了那深淵副本的BOSS...之一。
不過幸好還能變回來,幸好沒有真正化作火劫的一部分。
他拍打着巨翼,
體驗着這和用兩條腿走路完全不同的感覺,
魔龍之心強大卻緩沉的跳動着,
把如海淵般靜謐翻滾的血氣灌輸向全身每一個角落,
因爲身體已被改造爲龍軀,所以,獨屬於人類的真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純黑色的力量,他可以隨意支配,只需要一個深呼吸就可以噴出純黑色龍焰。
至於自己爲何會形成這樣的變化,只能之後再去查詢了,否則今後自己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夏極心底默默思索着,
萬萬裡月色,荒蕪的劫地,
一切火獸火屍但凡看到這巨影,莫不本能地四散,
一切異域之名感到這威壓,莫不恐懼地匍匐隱藏,
他雙翼卷着死亡,
黑焰可將一切化爲灰燼,
萬物爲之顫抖。
夏極繼續往東方飛着,
既然變都變了,就幫小蘇再解決一些異族的頭疼問題吧,
那些異族實力強大,很可能鳩佔鵲巢,喧賓奪主,小蘇很難駕馭,她也和自己吐苦水很久了。
...
...
鷹衛們如劫後餘生跪倒在地。
待到月色消隱,
天光再起時,
金色光華,讓他們只覺還活着。
安蓉蓉回到帳營時,“北地鷹王”英召正在等着,
看到是她回來,英召想也不想,立刻半跪在地道:“長公主,您...勝了?”
“勝了。”
安蓉蓉如女王般道,“本宮不會忘記今日。你白鷹一族可以遷入中土繁華地帶,受我世家庇廕。”
英召重重垂首道:“多謝長公主,但我可能要帶着族民繼續北上了。”
“北方苦寒之地,還有羅剎一族,爲何要去?”
“因爲...祂。”
“祂?”
安蓉蓉想了想,“昨晚那條龍?你知道祂是什麼?”
英召起身,翻開白鷹一族先祖留下的古書,在最末幾頁處才停了下來,指着其上一條恐怖的黑龍圖案。
安蓉蓉問:“這是什麼書?”
“先祖之書”,英召回答道,“我異域流傳雖無中原人族不知多少萬年,但正因如此,我們更注重對先祖話語的保存。
這本書從上古傳來,歷經數百次重編謄抄口傳,遺失了不知多少,看起來雜亂無序,便是記錄的語言就有數種,有些語言還是失傳了的,甚至我們都無法破譯。
但這也留下了許多信息。譬如...”
他指着黑龍圖案邊古樸神秘的文字道:“黑皇帝。”
安蓉蓉問:“什麼是黑皇帝?”
英召道:“書上說,火劫可能會出現噩兆,每出現一個噩兆,劫難就上升一個層次,最高九層,此爲九重火劫。
而黑皇帝的出現,就是其中的一種噩兆,而祂出現的如此早,可見這一次火劫會有多麼可怕。
極北冰天雪地,非常兇險,但再兇兇不過這劫,所以,我帶族人去避難。”
安蓉蓉默然道:“異域的先祖是如何知道的?”
英召道:“書上有許多文字還沒破譯,但我隱約猜測...上古時候,也發生過火劫,也有過黑皇帝。”
安蓉蓉問:“那還有什麼徵兆?”
英召一頁一頁翻着書,緩緩指着:“除了黑皇帝,還有白凰,蜃君,火王,鉤熠夫人,祝融...還有三種噩兆沒有記載。
這些噩兆不是必然會出現,而是隨着劫難的程度而出現。”
安蓉蓉隨着他的翻動,緩緩看着,越看越是心寒,她忽然想起蘇家老祖活了那麼多年,祂定然也是知道這些的吧?
“書能借我看一下嗎?”
英召沉默了一下,他緩聲道:“此書先祖所傳,不可爲外人翻閱。長公主請見諒。”
安蓉蓉神色動了動,道:“無妨,那你和我說說吧。”
“是。”
...
...
“報~~~”
甲士手捧書信從遠處匆匆而來,
隨着他的奔行,火盆之中光焰躍動,木屑紛飛,照出四周的巡邏哨兵,閃亮着他們森然而冰冷的鎧甲。
這是隔絕了大商和異域的西方第一雄關——封狼關。
高十數丈,前後六道關卡,各種大型軍用器械不計其數。
雖說此處曾被鬼方女王帶着冰霜巨人攻破過,但巨人們對於關卡地貌等,並沒有造成太多影響。
此時,在桀女皇的重修之下,六道關卡已經徹底恢復了四道,如是堅不可摧的鋼鐵巨人,守在東西邊疆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重要地界,威嚴如神明,不容侵犯。
如今,
那甲士已經從匆匆奔跑到了第四道關卡之中,跪在一間臨時府邸前,雙手高舉書信。
臨時府邸裡很快有人取了,又往裡而去。
最裡,是一位身形清瘦,長髮雜白,正托腮翻書的女子,
女子眉宇間藏着幾分儒雅,又有幾分疲憊,
讓人只覺她該是嬉戲于山水之間,舞文弄墨的才女,而絕非在這血火的戰場邊緣。
女子上半身穿着鎧甲,鎧甲的肅殺消隱了幾分這出塵,
但是...
無人看到的下半身正穿着彩花的保暖棉褲,就是那種“以獻祭一切美觀爲代價,而換取保暖”的大媽款的棉褲,
而且,她還喪心病狂地穿了兩條!!
如果整體來看,
此女真是“上半身爲美豔儒將,下半身是村口大媽”。
咚咚咚。
女子擡頭,
門外傳來聲音:“寧將軍,有信報。”
“進來。”
“是。”
一名披甲武者推開門,低頭將書信呈放在桌上,然後才恭敬的退下,退到門前,他忍不住道:“寧將軍,西方苦寒,冷氣入髓,您要多保暖。”
女子輕輕咳嗽了兩聲,反問道:“前線的將士可有保暖?”
那披甲武者愣了下。
“下去吧。”
“是。”
那武者帶着越發恭敬的神色下去了。
如果他看到這將軍下半身穿着的兩條超保暖棉褲,心中定有千鴉過盡,萬馬奔騰。
女子正是寧小玉。
她翻了翻那信報,微微蹙眉。
吱嘎...
寧小玉身後傳來推門的聲音,一道嬌小身影走了出來。
來人披着避寒的暗金色斗篷,走到燭光裡,露出一張有些蒼白的臉龐,正是夏小蘇。
“怎麼了?”
“女皇陛下,突厥整軍五十萬,說要入我關卡來避難。”
兩人紛紛沉默了下來。
西方火劫,
異族之中,鬼方因爲冰霜巨人的緣故,往北而去了冰雪羅剎之國,犬戎往南去了南荒不毛之地,突厥則是直接向封狼關而來。
而聯姻事件裡陶如瑞返回去的那一張畫像,突厥王竟是直接認了,此時打着避難的旗號,舉族往東而來。
之前,已經有許多突厥百姓被安頓在了關中。
而此時...
突厥王竟然率領五十萬大軍過來了。
女皇道:“他不是來避難的。”
寧小玉:“當然,他要的...”
“說。”
“突厥王要的是佔領我大商江山北域,要的是將陛下納入房中協助他統治,要的是鳩佔鵲巢,再不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