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一衆羣臣,朱祁鈺並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在文華殿繼續處理政務,而是回乾清宮換了身衣裳,移駕到了景陽宮。
其實,如今朱祁鈺已經登基爲帝,奉兩宮皇太后。
因此, 按照禮法而言,對於慈寧宮和景陽宮兩處,他都應當是晨昏定省,以示孝道的。
但是實際上,孫太后那邊,因爲每次見到朱祁鈺都容易被坑, 尤其是後來, 將太子接到慈寧宮之後, 更是防備着一些歪門邪道,因此,索性便免了這一出。
至於吳太后處,倒是親近,但畢竟是自家兒子,每日處理國政已經夠忙的了,而且還要早朝,吳氏體恤朱祁鈺辛苦,也不讓他日日前去。
反正如今都在宮中,若是想見面說話了,遣人喚一聲,隨時都可以見面。
不多時,鑾駕便到了景陽宮的門口,照舊是青珠帶着人等在外頭迎接, 待鑾駕停穩, 她臉上依舊帶着恭謹的笑容, 屈膝行禮。
“參見陛下!”
“青珠姑姑?”
不過,見到她早早的侯在宮外,朱祁鈺卻顯得有些意外,他平日裡來,一般都會提前半日打招呼,而且多數時候,都是午間或者傍晚,剛好能和吳氏一同用膳。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臨時起意,在處理完朱儀的奏疏之後直接過來的,可看景陽宮的樣子,明顯不是倉促準備的。
青珠是景陽宮的老人了,自然對朱祁鈺多有了解,因此一看錶情,便知他在疑惑什麼。
不過,青珠卻併爲多說什麼,只再屈膝一禮,道。
“陛下,太后娘娘已在殿中備好了點心,等候陛下多時了,請陛下隨奴婢來。”
如此說來,景陽宮的確不是臨時準備, 而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到來。
朱祁鈺跨步走進內院,進了暖閣,便見吳氏端正坐在榻上,手裡捻着一串翡翠佛珠,面前擺着一本佛家的心經。
“兒子給母妃請安。”
吳氏擡了擡眼,面色倒是平靜,擱下面前的佛經,朝着前頭早已經擺好的墩子點了點頭,道。
“皇帝來了,坐吧!”
於是,朱祁鈺便依言坐下,不過,他還沒開口,對面的吳氏便已然問道。
“這個時辰,你應是在處理朝政,這般急匆匆的趕過來,是……爲了濟哥兒?”
話雖是問句,但是,口氣卻並無幾分疑問。
朱祁鈺點了點頭,苦笑道。
“母妃料事如神,正是爲了這孩子,不過,母妃怎麼知道……”
話未說完,但是,吳氏自然明白意思,隨手擺弄着晶瑩剔透的珠子,望着朱祁鈺,道。
“你當了這麼久的皇帝,應當比哀家清楚,這世上哪有什麼料事如神,無非是知道的多些罷了。”
“你貴人多忘事,想是早就記不得了,明渠那個丫頭,可還是你當初大婚的時候,哀家送給杭氏的。”
這……
被這麼一提醒,朱祁鈺才記了起來。
確實如此,當初他大婚的時候,是同時娶納了汪氏和杭氏,只不過,汪氏出身高門,雖然不算顯第,但她家族也是世襲的金吾衛指揮使,陪嫁的婢女衆多,流環就是汪氏出嫁前的貼身丫頭。
但是杭氏不一樣,她出身民間,家中也算是小富,要陪嫁婢女,自然是有的,可是,畢竟是民間門第,貼身侍奉,幫忙管理內宅沒有什麼問題。
可如果說,想要挑出一個像流環一樣,熟知宮中規矩,能夠在王府後院侍奉管事的貼身丫頭,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可不是臨時教幾天就能教會的,非得是從小生長於朝堂世家的府邸之中,才能慢慢培養出來的丫頭。
所以,爲了能有人幫杭氏在王府不鬧出什麼笑話來,當時吳氏特意從自己身邊撥了幾個宮女到杭氏的身邊,明渠就是其中之一。
時間隔得實在太久,以至於,朱祁鈺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不過,有了這一節的話,事情就容易理解了,在御花園當中,他讓杭氏準備準備,教濟哥兒和慧姐兒認字,說話的時候也並沒有避着人,消息傳到了景陽宮中,以吳氏的聰明,自然能想到,自己會來找她。
只是……
“母妃,貴妃心思簡單,她侍奉您也是全心全意,一片孝道,您……”
雖然早忘了明渠的來歷,但是,這麼多年下來,杭氏對明渠這個丫頭的信任,朱祁鈺是曉得的。
還是那句話,杭氏雖然出身民間,但是家裡也不至於連個婢女都陪嫁不起,只不過是民間養出來的,對王府的規矩懂得少而已。
但是再懂得少,這麼些年下來,也該培養出來了。
然而,自從明渠到了王府,她就是杭氏身邊的大丫鬟,後來杭氏被封了貴妃,明渠就是她宮裡的大宮女。
雖然不是陪嫁過來的,但是,明渠在長春宮裡的身份地位,和流環這個跟汪氏自幼陪伴長大的貼身丫頭在坤寧宮的身份地位,幾無二致。
尤其是,對於杭氏來說,她進宮之後,對於吳氏比誰都要孝順,變着法的討吳氏的歡心,雖然說可能是打着那麼點小心思,但是,總歸是沒有不周到的地方。
因此,類似這種事情,在朱祁鈺看來,還是吳氏做的有些不妥當。
不過,面對朱祁鈺委婉的不滿,吳氏倒是搖了搖頭,一副看傻兒子的樣子,輕哼一聲,道。
“鈺哥兒,國政大事你自是懂得比哀家多,可這後宮之事,不是哀家說,你真的未必能懂幾分。”
“別的不說,你那皇后和貴妃,可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說着話,吳氏見朱祁鈺的面色有些不愉,心中便嘆了口氣,不着痕跡的轉而道。
“你呀,別覺得哀家太過謀算,要知道,這世上沒有白得的好處。”
“你怕是不知道,當初天天帶着濟哥兒過來我這景陽宮中玩耍的,就是明渠那丫頭,那個時候,她可是承了自己主子的令來的。”
“而且,這麼多年下來,杭氏一直把明渠留在身邊,又豈是單單因爲她辦事周到好用?”
朱祁鈺默然,這些小細節,他的確並不清楚,自然,也無從反駁。
而且,不得不說,吳氏說的沒錯,後宮中的這些事情,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知道的都不是太多。
但是,細想下來,也未必不是這個道理。
杭氏的確沒有什麼太深的心計,但是身在宮中,她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明渠的事,她未必就不清楚,只是有些事情,難得煳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