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的詩會在莊園前廳的一個院子裡舉行。
院中排滿的案几後已經坐滿了參加詩會的名士和學子們,大家都在低聲議論着,似乎正在等正主崔鶯鶯。因爲詩會雖然是崔鶯鶯舉辦,可她代表的是崔氏,但凡有點常識的學子都清楚世家在大燕的地位,特別是廟堂上的實力,而現在的大燕廟堂還控制在世家的手中,一個貧寒子弟想要入仕,考了狀元是其次,還要有世家門閥的支持,這就使得詩會尤爲重要,因爲他成了新科士子們跟世家大族展露自己才華的平臺
現在雖說已入了寒冬,又是傍晚時分,可院子裡每座案几旁都有一個火爐,在座的衆人倒不覺得寒冷。
因爲他們的心是熱。
他們熱衷於仕途,他們對金錢和權力充滿了強烈的**!
當然,這裡面也有不少人是爲了成就一番功業,能夠名垂青史。
然則這樣的人實際很少。
或者說,這樣有才華的人很少,即便是有,要麼的一個極其自信的人,要麼是一個腹中空空,徒有其表的浪得虛名之輩。
當姬輕塵跟崔鶯鶯兩人步入院子時,院子裡的士子們將目光移向了他和崔鶯鶯。大家都認識崔家小姐,這是參加詩會的士子們必須要做的工作。可姬輕塵是第一次出現,以前從沒有在士子們中間路過面,可這不代表君臨世族大家的子弟就沒見過他,有幾個跟姬輕塵偶爾有數面之緣的世家子弟看到姬輕塵,便收斂了注視崔鶯鶯時的貪婪目光,立即上前施禮道,“見過九殿下!”
“不用多禮!”姬輕塵淡淡的說道。
九殿下!
聽到幾人的稱呼,院子裡的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崔鶯鶯已經將姬輕塵讓到了主位,姬輕塵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落座。衆人這才醒悟過來,忙向他施禮。
“諸位不用多禮,今天本王能夠有幸參加崔小姐的詩會,真是倍感榮幸,諸位不必在意本王,暢所欲言就是了。”姬輕塵謙虛的說道。他的話音一落,衆人立即附和到。
大家都對有點阿諛奉承的他的意思。不過在這羣人中倒是有一人表現的不卑不亢,遠遠的坐在院子的角落裡,正在自斟自飲的喝酒。
姬輕塵的目光移向他時崔鶯鶯也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眉頭皺了一下低聲在姬輕塵耳畔解釋道,“殿下,他就是新科探花郎陳展白,不過寒門子弟出身,脾氣古怪,不懂禮數,得罪了不少同門同窗,而且狂妄自大的很,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人。”
“本屆科舉的探花郎?”姬輕塵自語到,能夠考取一榜三甲之一的探花郎的人絕對不是庸人,至於崔鶯鶯說的脾氣古怪不合羣,這點姬輕塵也瞭解,想讓一個寒門子弟融入到世族子弟當中確實有難度,而且還是像陳展白這樣的有才之人,就更加不遠卑躬屈膝的討好才華不如自己的紈絝子弟了。
“十拿九穩了。”崔鶯鶯說道,“禮部院試已經結束,就看明年開春的殿試,不出意外的話,殿試的名詞改變太大。”
“倒是個妙人啊!”姬輕塵笑道。
這時崔鶯鶯開始主持詩會,因爲姬輕塵早已說過他不參與,只是作爲一個參觀者,崔鶯鶯也就沒有讓他做評判或者出題者。不過就是這樣,很多士子們做完一首歌,總會向姬輕塵請教,想讓姬輕塵做一番點評。參加詩會之初姬輕塵就已經想到了這樣的點評會免不了,還好他在詩詞方面的頗有造詣,不至於腹中空空,丟人現眼,對於士子們的請求也能應付一二,纔沒至於落到尷尬的處境。
點評過很多詩,裡面不乏有姬輕塵喜歡的詩句。
這是肯定的。
畢竟詩會匯聚了大燕年輕一輩的精英們,要是沒幾首像樣的詩歌,沒幾個像樣的人才,那還是了得?
就像這一首《無題》: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遲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就做的非常不錯,做這首詩的士子即便是一個世族子弟,可一樣的有才,對於這樣的人姬輕塵也很欣賞。
還有一首《尋花》:不結金丹不坐禪,飢來吃飯倦來眠。生涯畫筆兼詩筆,蹤跡花邊與柳邊。鏡裡形骸春共老,燈前夫婦月同圓。萬場快樂千場醉,世上閒人地上仙。這首詩歌同樣有可圈可點之處,不過詩的內容有點偏向於道家的養生逍遙方面,詩雖好可不是姬輕塵喜歡,可同樣的不能否定這個作詩者的才華。
像這樣的詩詞姬輕塵都要點評一二,而且他的點評很獨到,讓士子們非常的佩服。所以等到這一輪詩會就要結束時,有一個士子提議道,“前一段時間我在君臨城聽到了不少殿下的詩詞,詩詞恢弘大氣,鐵骨爭雄,讓在下讀了很是激昂,有一種想立刻奔赴沙場建功立業的衝動,盡然能夠有幸在這裡遇到殿下,不知道殿下是否能夠賞臉,再給這羣士子們做一首這樣的詩句呢?”
聽完這個士子的話姬輕塵笑了。他何嘗不知道這個士子讓自己作詩時有考校的意味。然而當着這麼士子門前姬輕塵想要建立威望,對於這個士子的要求就不能不答應,可是要作一首同樣振奮人心的詩句,情急之下還有點難辦。
見這名士子將話說完,衆人都將目光移到了姬輕塵身上。
姬輕塵知道自己不能推免,就起身端起酒杯,步入到院子的中央,面對院中點點梅花,靜靜而立。
衆人見九殿下正在思考詩句,誰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的等待中。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靜靜站在院中的姬輕塵依然沉默不語,就像一個人在欣賞院子中的梅花一樣。
衆人見九殿下醞釀了這麼久,還作不出一首詩歌,對姬輕塵之前作出的幾首詩歌產生了懷疑,就開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一下子院子裡又變得熱鬧了!
一旁的崔鶯鶯見狀,便爲姬輕塵擔心不已。
畢竟是他將姬輕塵請到詩會的,要是姬輕塵在這個詩會上丟了面子,作爲主辦方的她必將難辭其咎。
得想個辦法才行啊!崔鶯鶯心裡這般想着,就像要身邊的一名婢女吩咐什麼。突然就在這一刻,站在院子中央的姬輕塵緩緩轉身,面對衆人開口說道:“本王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他這一開口就震住了在場的衆人,大家停止了竊竊私語,都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而院子負責抄寫的人詩句的人立即將這幾句詩歌記錄在宣紙上。
正在衆人回味之際姬輕塵又繼續開口說道,“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大燕的西北的離國,姬輕塵最後這句話寓意很明顯,就是要征服離國這個大燕的強敵。所以他的下半句詩念出口,便引來了士子們的一陣喝彩。甚至有一個精於書法的士子不把推開正在抄寫的小吏,自己拿起筆一筆一劃寫下了姬輕塵剛纔的這首詩歌:
本王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欲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這首詞是絕對的精品!
院子裡的士子們開始阿諛奉承姬輕塵,對他的讚美之詞不絕於耳。
可是姬輕塵臉色不怎麼好看,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諸位還記得遼州的北戎嗎?”
他這一句話問出口,院子裡的士子們愣住了,不知道九殿下這是什麼意思,便將目光移向姬輕塵。
“北疆不穩,有戎狄入侵,而大燕四周更是烽煙四起,這正是我們男兒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光,不管諸位志在何方,可男兒生在世間,豈能浪費如此光陰?‘憑君莫話封侯事,功名但憑馬上取。’本王今天做這首詞,只是希望諸位以後能夠憑自己的本事拜將封侯。”姬輕塵朗聲說道。
憑君莫話封侯事,功名但憑馬上取。一句話就震住了大家!
“本王還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姬輕塵向衆人說道,又向崔鶯鶯點了點頭,便大步離開了莊園。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可等他們回過神時發現姬輕塵已經離開了。
離開莊園的姬輕塵剛翻身馬背,就見一個書生匆匆追了出來,一邊追一邊還在說,“殿下請稍等一步——”
騎在馬上的姬輕塵定眼一看,發現是剛纔在院子獨自自斟自飲的陳展白,就勒住了戰馬。
“剛纔殿下一席話讓展白醍醐灌頂,展白願意跟隨殿下到曹州,還請殿下應容。”陳展白向姬輕塵說道。
饒是姬輕塵足夠沉穩,可這一刻也有點吃驚。陳展白一介書生要投筆從戎?就因爲自己的幾句話?這也太……可姬輕塵不得不信,因爲這個書生就在他的馬前,正一臉堅毅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你想投筆從戎。本王很欣賞摸的膽魄和勇氣。”姬輕塵說道,“不過——只要是一個人入了軍旅,他就等於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這點恐怕還不是現在的你能理解的。你還是仔細再想想,考慮好了再找本王,不要因爲一時的衝動就放棄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能在數萬士子中脫穎而出考取探花郎,很不容易。”
陳展白剛要向姬輕塵辯解,就見姬輕塵已經騎馬離開了!
“憑君莫話封侯事,功名但憑馬上取。”望着姬輕塵遠去的背影,陳展白喃喃自語道,臉上露出了堅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