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靈手腕一翻,掌心‘照魂寶鑑’已經出現了,在身前一抹,便出一橫鏡象,鏡中陳景身上的紅點騷動,就像被驚動的紅色蚊蟲四散而飛。正當虛靈以爲陳景要意識紛亂之時,陳景手掌託着的黑霧之中的黑色蝴蝶突然動了,這一動,頓時有一層漣漪出現,幻象憑空而生。虛靈連忙移開眼睛不敢再看。
她凝視聽着,隱約間有劍吟聲響起,又靜等一會兒,耳中並沒傳來什麼瘋狂的喊叫聲,再朝陳景看去,他仍然安靜的坐在那裡。從鏡中看去,他靈魂上的那些紅斑點又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陳景這一坐竟是數月,正當虛靈在想着要不要將陳景醒時,陳景已經自己醒了。
“走吧!”陳景站起來,朝裡許外的虛靈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虛靈的耳中。
虛靈卻搖了搖頭,陳景有些意外,問道:“你不回人間嗎?”
“回。”
“那怎麼……”陳景問到這裡,卻停住了,隨之微笑道:“那好,我先走,他日你若有事,可來我河神廟中找我,我若不死必有再見之時。”
他說完轉身就朝山中一條小道走去,他大概能猜測得到虛靈爲什麼不跟自己同行。若是他自己要跟一個法力比自己高許多,隨時可能殺了自己的人同行,也要斟酌再三了。不過,在陳景的心中,無論虛靈怎麼想,他是已經將她當成朋友了。
虛靈並沒有回答,靜靜的着在那裡看着陳景順着那條陰魂行道進入山中。陳景自然沒有聽到許久之後虛靈的回答:“終於差不多算是還了恩情,哎,欠人恩情的日子真難受。下次再也不能欠了,河神廟什麼的那是一定不會去的,咱這孤魂野鬼的可怎能入神廟呢。”
她喃喃自語般的說着,神情輕鬆靈動,一點也沒有與陳景相處時的安靜謹慎。
“嗯,還是這孤魂野鬼的日子自在……”虛靈歪着頭,雙手自然而悠然捊撫着垂在胸前的黑髮,看着天空中,微眯着眼,輕鬆而淡然喃喃道:“那就做這天地間的一縷孤魂吧,一縷自由自在的孤魂。”
陳景自然不知虛靈心中的想法,對於他來說,這虛靈幾乎可以稱的上神秘了,法力擺在那裡,只不過小小靈鬼,那麼多強大的神祇和修士都死了,她卻活的好好的。陳景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多少東西,前世又到底是什麼人。
一步步行走那條山間小道上,同樣的還有許多亡魂自他身邊如風一般飄過,鼻孔中鑽進一股腐臭味,側目看去,這些地獄怨靈都是有肉身的,但是肉身卻很像陳景他自己曾在鏡中看到過自己的那恐怖形象。
回望進山之路,已經有些模糊。再向前走,已經到了那似被天地截斷的地方,路依然是延伸出去,前方卻有煙嵐籠罩,根本就看不清,彷彿岸上的人看混濁的水中世界一樣。他看着一個亡魂進入黑青色的煙嵐之中,駐足良久,卻根本就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就像那邊是一個無底深淵。
陳景更是感受不到這黑青煙霧之後有任何氣息,平靜如死。這讓陳景心中不安,看着有許多徘徊不敢進入的亡魂惡鬼,心道:“難道這後面真有致命的危險,可我怎麼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又以神念探入其中,神念卻只一進其中便消失無蹤。陳景將縮於衣袖之中凝鍊出劍罡的劍拿出來看了看,似這樣才能讓他安心一些。那以河杖化成的劍鞘陳景都不知道何時不見了,初時他在遇到幽幽時,沒有想到看那劍鞘上刻着的“涇河繡春彎河神”符字,而當他想到要來看那個時劍鞘已經不見了。現在劍已經碎成了數塊大小不一的劍片,被劍罡凝結在一起。
陳景又看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入其中,眼睛一眯,眼前什麼也看不清,只看到無數的亂流紛涌,卻並沒有什麼危險,只感覺到一股陽和之風撲面而來。眼前影象變幻,哪裡還有什麼青煙霧氣。
“這是人間!”陳景心中大喜,這是人間纔有這樣的陽和感覺。出乎陳景意外的並沒有什麼危險,只是之前的那些進來的亡魂一個也沒有,空氣之中似乎還有着淡淡的陰氣隨風而散。他心中驚疑,這才仔細看四周的環境,一片綠樹成蔭,正是山中。回頭看去,一座絕壁,並不高,卻很陡,而自己所出來地方有一塊封印,封印上面刻着繁複的符紋。陳景出來時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傷害。
“咦,你是誰?”突然,一個聲音自遠處一條小路拐角處傳過來。
陳景看過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的是書生袍服,步履並沒有什麼飄逸出塵感,相反還很沉重,陳景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一個沒有修行的人。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對方已經提着衣袍沿着山路走了過來,一邊走路一邊問道:“這是我派中禁地,你怎麼進來的?”
他聲音中只有帶着書生特有的書生氣,走路時低頭看路,問話時看一眼陳景又看一眼地,高低不平的山路,走得很不順暢。
“呃…呵呵,說來,我也不知道怎麼進來的。”陳景微笑着說道。
他已經快要到陳景近前,路已經比較平了,擡頭打量着陳景,突然“啊”的一聲叫出來,連連後退。手指着陳景的頭,聲音有些發顫的說道:“你的頭……”
“呵呵,沒事的。”陳景在黑暗之中呆的太久,惡鬼見得太多,難得見到一個人類,倍感親切,而且對方還是一個沒有絲毫修爲的人。他似乎因爲這件事而轉移了注意力,並不再問陳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只是上下打量着陳景說道:“那你法力一定很高。”
陳景笑了笑沒有做聲,他便當是陳景是默認了,說道:“倒是有幾分傳說中的高人氣度。”接着又走近幾步,問道:“你會不會什麼隱身符之類的東西。”
陳景看他的神情禁不住想要,倒是沒想到他一個不會修行的人,對於自己這種修行者沒有一點敬畏之心。
“好像會這個東西。”
“那快給我一張這個隱身符,後面我二叔要追來了。”年青書生高興的催促着。
陳景笑了笑,也不遲緩,兩手一合,便出現一張黑水一樣的符紙,信手在符紙上畫着。
“這是‘隱’字,想不到你竟然能夠虛空化符,好厲害。”青年見識倒也不凡,陳景尚且不知道那是什麼字,他卻知道。
“只要將這隱身符貼於胸口就能隱身形了。”陳景說道,青年書生大喜的接着隱身符,轉身就要走,陳景卻喊住,問道:“不知這裡是什麼地界,這又是什麼門派的禁地?”
青年書生急着要走,聽陳景這麼一問,快速的說道:“這是黑曜州,蒼雪山,仙符宗。快點走,我二叔要來了。”他說完又便轉向絕壁後面,看來那後面有一條路離開的路。
才走幾步,青年突然停住回過頭來,朝陳景說道:“我叫趙玉帛,他日江湖相遇,一定請兄臺喝一罈醉仙夢。”他說完便走,看起毫無誠意,天下之大,這次一別又如何能再相遇呢,不過陳景倒是覺得他一點也不做作,誠意什麼的也不是光言語表情表達出來。
當下便笑問道:“爲什麼只是一罈,而不是十壇八壇?”
“哈哈,醉仙夢,一罈能醉仙,你要是真能喝十壇八壇的,我一定請。”他頭也不回的大聲說着,聲音落時,已經拐進了山石後面。
陳景看着他離開,心情難得的輕鬆了回。
有些人初次相遇便如認識了許多年一樣,有些人則認識了許多年還如陌生人一樣。
隱隱聽到剛纔趙玉帛來的方向傳來腳步聲,雖然很輕,卻並沒有刻意的斂息隱藏,陳景立即便要避開,免的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因爲剛纔聽趙玉帛說這是他仙道宗的禁地。
可就在他要離開之時卻發生了讓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事,不是那個‘亡魂夢魘咒’發作,而是身體出現了問題。原本因爲在陰間呆的太久,隱隱透着黑色的肉身竟不斷地向外空氣之中飄散着黑氣。
“這是怎麼回事?”陳景心中大驚,突然想到剛出來時感覺到空氣之中散發着陰氣,心中驚駭想道:“難道這些陰氣都是先出來的那些亡魂散出來的,那他們是活着還是死了?”
黑氣散發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看着自己的手,發現自己的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原本受陰靈之氣滋潤洗煉的肉身不一會兒便已經起了皺皮,變成了老人手一樣,如干樹皮。
這從身體內散出去的並不是法力,而是肉身的靈氣。
“鬼魅在世間難存活,難道是因爲陰間的陰靈之氣在這世間不能存留?”陳景心中念起,一聲厲喝突然響起:“什麼人,敢擅闖仙符宗禁地!”
陳景心中對於自己的身體變化感到駭然,聽到喊聲,擡頭看去,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道人站在小路的拐角,眼神凌厲,青色道袍,揹負黃惠蛟頭法劍。當陳景擡頭時,他明顯吃了一驚,卻又立即大聲喝道:“原來是陰間魔物衝過了封印。”這聲音的聲調並不高,但是卻震的山石顫動,林木間回聲翁翁,顯然是蘊含了極強的法力在內,又或者是用了某種法術。
陳景知道,他這是用這聲音召喚其他的人。立即便想解釋,可才一張口,心神突亂,心中生起一股殺念,他連忙閉口立時騰空飛起,朝絕壁後面的飛遁而去。
“陰間魔物,妄戀人世繁華,不知魂散之苦嗎?”那道人在陳景騰而起的瞬間也追了上來,同時嘴裡冷聲喝出這麼一句話,聲音像是有生命一般傳朝一個方向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