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亡魂夢魘咒完全纏繞在靈魂之上,根本就不是外在身體上的刺激所能抵擋住的。
在一陣瘋狂之後的短暫清明之時,陳景思索着,在這種情況下要麼沉淪成瘋魔,要麼自救。
“那些念頭來自於靈魂,驅除是沒有辦法做到了,只能壓制封印了。”這一點陳景沒辦法做到,只有再退一步思考。
念頭,各種念頭,衝散淹沒本陳景意識。念頭、意念……
陳景再次從混亂之中醒來,皺眉深思着,他覺得自己似乎曾聽過關於這種心念的言論,可是一時想不起來。想着想着,各種紛亂的念頭又涌了上來,他再一次陷入了各種狂亂之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身在何方。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曾有一個人站在山之巔,俯視芸芸蒼生,仰觀茫茫星辰時,隨意的感慨過。
“是什麼呢?是……”
陳景一時想不起來,心念之中立即感到煩躁難受,隨之而來便是一種想要殺人,想要毀滅一切的想法。“是誰,是誰,到底是誰說了什麼,說了什麼,你說啊……說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在黑暗之中行了多遠,更不知這陰間是否有年月的,若是有的話,必定是陰曆陰年陰月。
“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行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自己的內心,當一個人能控制自己的心念,並加以利用,便能達到一種極高的境界。凡人如此,修行者更是如是。”
陳景終於在一次極度的痛苦過後想起了這麼一句話,是老劍客說的,當時他就站在老劍客身後一步之外,稚氣未脫,聽不懂,心中卻記下了。
陳景記得老劍客是這樣說的,他當時回答道:“一個人的念頭如果都能被自己控制的話,那這個一定不再是人了。”
老劍客只是不輕不重的笑了笑,陳景現在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的無知,還是在笑記憶往事中的人。
“人,許多人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當人,在他們心中,他們是神仙,神仙是要受凡人膜拜的。”
“神仙?難道他們有錯嗎?”
“這世間哪裡有什麼對錯之分,萬事萬物都在變化之中,禍福皆自招……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陷入了各種慾望雜念之中而無法自拔時,你可以用一個辦法擺脫。”
當時的陳景並不認爲自己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他心中覺得雜念算什麼,擺脫不了就擺脫不唄,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習慣性的問了一句:“什麼辦法。”
“一切雜念因心而起,無論多麼強大的念頭,都是因心而起。如果你將本身的一切都否定或遺忘了,那無論什麼念頭都只是無根之本。”老劍客的話彷彿隔着時空傳來。
“否定?遺忘?一個人怎麼能否定遺忘自己。”陳景心中念着這句話,否定自己也就是說:“我不是我,那我又是誰……”
纔想到這裡,陳景突然擡頭看天,久違的一種感覺涌上心頭。
“這天地是真的嗎?一念幻生,也許我是一隻蝴蝶,一隻飛翔在花叢中的蝴蝶……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夢境,是該夢醒了……”
手掌在身前張開,掌心上方托起一團劍煞,劍煞之中有着碎裂的劍片沉浮,陳景意念沉入,溝通那些碎裂的劍片,意識完全沉浸於其中。紛亂的意念與其中一塊劍片中盅蟲相融,心念頓時爲之一輕。那些紛亂涌起的各種惡念竟是瞬間消失,但是陳景自己卻又陷入了另一種迷幻當中。他覺得自己是一隻蟲子,是一隻努力朝蝴蝶幻化的蟲子。
而所處的地方則是在一個黑色的繭蛹當中,沒有一絲的自由,好在可以從黑色的繭蛹之外不斷吸納靈氣。他自己也知道這樣下去可能真的有一天醒不過來,真的會認爲自己是一隻蟲子。可是沒有辦法,不這樣的話,那咒術附炙於靈魂之上,能吞噬心念之中產生的任何心緒而強大自身。
蟲化蝶,一點一點的吸納着天地間的陰靈之氣。
黑暗之中,陳景坐在那裡手捧着一團劍煞,劍煞之中碎劍片粘一起形成一把殘損的劍,劍身已經完全被黑暗所淹沒了。遠近似有鬼影綽綽,魅嘯陣陣,卻沒有敢靠近陳景十丈之內的,似乎陳景身上有着能令他們恐懼的東西。
這裡一年,外面天地間只不過一天。
在陳景被亡魂夢魘咒纏身之時,外面的天地間卻發生一件極大事。
當年千羅山的滅門事件對於整個天地來說不過是一件花開花落的小事而已,可是隨之出現的傳言卻如冬去春來的季風吹拂,短短的時間之內便已經傳遍了各名山大澤、仙宗道門。
“千羅門主知曉了天地間千年以來修道者不成仙道的秘密……”這個秘密不但惹得門內自相殘殺,還引來了外禍。一夜門滅,三千弟子倖存者僅兩人。這兩人還包括江流雲,因爲陳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
隨着時間在紅花綠葉間轉過,又有一個傳言出現在了天地間:“江流雲得了上古大能的先天靈寶,其中有千年來修道者仙道不成的奧秘……” ωwш¸тт kān¸C ○
似乎什麼都離不開千羅門,一切的中心都在千羅門主江流雲身上,但是這一年,天地間最耀眼的人卻是一個一直跟隨在江流雲身後的女子——葉清雪。
開始幾年,所有人對於葉清雪的印象不過是一道雷電,一襲白衣。然而在陳景陷入秦廣城後,在議論各大仙山道門傑出弟子時,一定會問一句話:“比之葉清雪,何如?”
然而這一切都與此時的陳景無關,即使是有關係他也無能爲力。
迷天劍在爲葉清雪擋那個黑鎧騎將的畫角沉戟時已經出現了裂痕,而後來爲了上城頭,一戰而紛碎。好在劍煞成,即使是碎了依然被劍煞籠罩着。
而後陳景一直沒有時間真正的察看迷天劍,但是這劍卻奇蹟般的重新粘合在了一起,黑煙籠罩。不是陳景本人的話根本就看不到劍身上那密麻麻的碎痕。
現在這劍更是如此了,若有人在的話,也根本就看不到坐在那裡的陳景手上託了一柄劍。而感知靈敏的便會感覺那是一個生命,一個正在吞吐着陰靈之氣的生命。
陳景對於外界的感知並非消失,相反,反而更敏銳。只是那感知並非來自本身的法力神念,而是來自於那隻蠱蟲。自然本身的一切的情緒都不在了,他能感受到有危險的氣息靠近,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耳邊嘆息,又似乎感覺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身前打量着自己。蠱蟲對於危險的感知是天生的,比之前陳景的感受要敏銳清晰的多。
它不安,警惕,迷天劍頓時強烈的顫動着,淡淡的劍吟聲隨着劍的一陣陣顫動而彌散出來,就像黑暗之中有人一次次殺氣騰騰的拔劍。
危險消失,在劍吟聲響起後,危險就會遠去,可是用不了多久又會有新的危險感覺出現。陳景甚至還聽到有鐵鏈拖地聲,就像有一個被鐵鏈縛着腳的人從身邊走過。偶爾還有切切私語聲在遠處響起,不過卻根本就聽不清楚。
這陰間陰靈之氣極盛,迷天劍在吞吐着陰靈之氣,陳景肉身同樣被陰靈之氣包融着浸染着。全身上下三億六千萬毛孔都在吞吐呼吸着陰靈之氣,只是這最多隻能改變肉身而已。卻並不能讓陳景法力增加,因爲他現在屬於神道中人,法力都受限於敕符神位。好在自天庭消失之後,神祇擅離所屬封地並不會受天罰,只會受到別處空間的排斥。這一點陳景一直沒怎麼想明白爲什麼會這樣,只猜測一定跟敕符有關,這排斥的不是人,而是敕符。
黑暗寂寂無歲月,一夢一念已百年。
一坐百年,突然就醒來了。入眼漆黑的天地,他眼中卻已然帶着一絲迷茫,四周看了好一會兒,總算是弄清楚了自己是怎麼一回事。
低頭看手中的劍,劍中蟲子如活物,仍在緩緩的吸納着陰靈之氣,而劍身籠罩的一層光芒隱隱成形,不再如煙似霧,而是成了一層實質般的黑光。
“劍罡?竟然要成劍罡了!”陳景心中大喜,然而就在他心中驚喜的念頭生出時,心中那紛亂纏綿的負面情緒便如傾天浪潮涌蕩而下,在陳景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被淹沒了。
一切都來的那麼洶涌,一切的努力反抗都只是徒勞。一波一波,一浪一浪。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股怨咒帶來的負面情緒似乎也有了一絲減弱,陳景心中那殘存的本我意識終沒有泯滅,趁機融入劍中將化蝶之蟲。這次並沒有像第一次一樣那立即就遁入一種迷幻狀態,而是受到強烈的干擾。若是有人在這裡的話,會看到陳景那青紅猙獰如魔物的臉上正在劇烈地抖動着,睜角顫動,似乎隨時都要睜開,迸射出令人心怖的目光,大殺四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棺材之中有東西在掙扎,卻終是沒有能夠出得來。
世間生靈千千萬萬,周天之內若有得機緣獸鳥魚蟲莫有不成妖。這蟲不知何名,至少陳景不知,也不知道被煉成蠱蟲多久。雖然能夠吞吐靈氣,但是卻仍處於懵懂初性時,靈智不開,或者說漸漸開了的靈智早已經被改變抹除,唯留蟲子本身的本能天賦,被祭蠱之人操縱。然而陳景不懂操控之法,土地神秦護也不懂,所以陳景與土地神都沉迷於蠱蟲那本命天賦之中,意識困於蟲子的身體內。只不過一個是自願,一個是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