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如銀線,劃過陰暗的天空。
只見那銀光在二十幾個黑甲騎兵身上穿過,二十幾個黑甲騎兵頓時化爲一團黑煙散入虛空之中,黑色鎧甲掉落馬下。
白光兜轉,向來的方向激射而回,不一會兒,便有一人一蝦出現。
那人青袍已經破,一柄黑鞘長劍懸於腰間,黑散於一邊,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頭頂竟有半邊腦殼沒有了。他身邊的大蝦看上去也極爲悽慘。腳少了兩隻,身前大鉗少了一個,眼睛少了一隻。
他們自然就是陳景與大紅蝦,可就在陳景走過那處二十多匹陰馬時,他突然停了下來,腰間劍微微顫動。
“誰…出來。”陳景低喝一聲。
大紅蝦嚇了一跳,頓時掉轉身高舉着狼牙棒戒備着。
就在離陳景不遠處的一聲巨石後面,陰氣微微波動,黑甲兵士浮現了出來。
“還有一個鬼兵在這裡……”大紅蝦舉起手中狼牙棒就要衝上去打。
陳景卻連忙喝止了大紅蝦,朝那黑甲兵笑道:“想不到你她活了下來。”
她正是河神老祖虛靈,她朝陳景笑了笑,笑容安靜如夜。推了推黑色的頭盔,兩手搭於腰間,曲身,微蹲,行了一個萬福禮,同時低頭說道:“虛靈見過河神爺,見過蝦爺。”
大紅蝦這纔看清了,大聲道:“河神爺,是她,是河前祠堂的那個靈鬼。”
她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穿着黑甲騎兵身上的那種黑鎧甲,不但沒有一絲陰沉威武氣勢,反而顯得更加的柔弱。陳景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又說道:“託河神爺的福,僥倖脫身。”
“呵呵,我可沒有什麼福給你託。”
她低頭微笑,似乎不好意思,陳景說道:“不管怎麼樣,能活下來就是好事。”陳景知道從萬騎大陣中活下來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但是各有各人的手段,就憑她剛剛那隱遁術陳景就比不上。
她聽了陳景的話,卻是擡起了頭,說道:“小女子是鬼身,在這陰間自然不會受到壓制。”
陳景恍然,這才仔細看她,發現她的身體凝實了許多,若是異地而處,最多隻感受到她身上的陰氣,很難看出她的身體是不真實的。
“這是陰間,於你來說倒是如魚得水,也不知一起來的有多少活了下來,活下來的人也不知道誰知道怎麼回到陽世。”陳景看着陰沉沉濃霧說道。
虛靈看了一眼陳景,又低眉說道:“前方二十里處有一座斷崖,那裡有幾位神祇在那裡。”
“哦!”陳景回頭看她,問道:“你爲什麼不與他們在一起。”
虛靈再次低頭微笑,輕聲道:“孤魂野鬼,怎敢與神祇同行。”她是笑着低頭說的,就如崖縫中的小野花在風中微微蕭瑟。
“呵呵,得天庭敕符者爲神,享香火者便是靈,你享河前村香火,怎麼會是孤魂野鬼。”
一陣陰風吹來,將他那半邊頭髮吹起,牽動着他的神經,隱隱作痛。
“不知你可願一起過去。”陳景問道。
虛靈默不作聲,陳景轉身便走,她卻跟在後面。
那是一座不高的斷崖壁,烏黑,沒有一絲生機。
山崖上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虛靈來到崖壁下面,伸手在虛空中一抓,放在鼻尖一聞,隨即便說道:“他們剛走不久,應該就在前方不遠。”
兩人一蝦也不停留,便要繼續朝前行,可就在兩人才動身之時,前面突然黑煙滾滾,不聞馬蹄聲,卻有排山倒海的氣勢衝卷而來,在那股滾滾黑煙之下是至少近千的黑甲陰騎兵。
在陰騎兵的前方有數人身影飄忽閃逝着,且戰且退,一直遊走在邊緣,防止陷入騎陣之中,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逃跑。他們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崖壁不遠處。
陳景與虛靈、大紅蝦騰身而上崖壁,陳景黑髮在陰風中飛揚,將破損的頭顱露出來,顯得格外的猙獰。才一立定身形,便已經拔劍而手,朝虛空一擲,那劍便閃逝而出,虛空立時瀰漫起劍吟聲,而劍則如白光刺入黑甲騎兵當中。只見一道白光在黑騎陰兵上空遊走閃逝,劍下竟是無一合之敵。有黑甲騎想要御馬而上崖壁,卻在才躍起之時便被一劍刺落馬下,身化黑煙,魂散虛空。
黑沉沉的天地,無邊的荒蕪,死氣孕育着被大千世界排拆的死物。
虛靈看着那一道閃逝的白光,心中驚詫,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鬼,恰恰相反,她從一縷孤魂成長到現在渡過三次雷劫的靈鬼,可謂經歷無數兇險,在天地間四處流轉,見過的東西比許多神祇都多。無論是做什麼事都要比別人小心,就連陳景救過她,她都不會與陳景太過親近,這是多年來養成的小心謹慎性格。
早年她曾在一個道觀偷聽一位老道人跟弟子講道,老道曾說過,天地間以劍爲法寶的修行者極多,但是純粹以劍做爲對敵手段,修持各種劍術,專心祭劍的卻少之又少。
當時的老道擡頭看着天空,彷彿緬懷和神往般的唸了一句詩:“匹煉驚空天地靜,風雲變色乾坤清。疑似神宵靈性孕,山巔拂劍青袖輕。”。
虛靈看着現在陳景現在御劍樣子,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那兩句話。以前的她怎麼也想不出這樣的場景來。現在看着那在黑煙之中游走如匹煉的劍,看着陳景的一襲青衣,自然而然的對應進去了。
或許是虛靈陷入了回憶忘記了時間,或許是本就是一瞬間的事,在她眼中,陳景突然探在迷濛陰暗的天地間一抓,手中驚芒一閃,已多了一柄劍,劍柄樸實無華,劍身薄而鋒利,清亮如水,但卻有一隻黑色的蟲子印在劍中,宛如活物,看上去頗爲詭異。
緊接着,又見陳景以衣袖輕拂劍身,這一剎那,她心中不自禁的念着:“山巔拂劍青袖輕。”這是殺戮之後的拂劍動作。
千餘黑甲騎都已經化爲一堆鎧甲,緩緩地在陰氣之中消散。同樣的,那千餘匹陰馬也會逐漸散去,除非有新的主人。
那三人分別是楓林渡河神蕭玉樓,吳蒙山山神吳蒙,巫山神女,他們騰身而上了崖壁。虛靈之前就見過他們,陳景也遠遠地看到他們三人。可他們卻像是第一次看到陳景,對於他們來說陳景變化太大,不只是外在的樣子,內在也發生了鉅變,此時陳景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太陽被烏雲遮住了,但是誰都能感受到烏雲背後有着耀眼的光芒隨時都要透雲而出。
在他們的心裡,陳景一直是一個鋒芒內斂的人,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都安安靜靜,給人一種遠山淡墨的感覺,不走進,永遠無法看清。
陳景看着眼前的三人,心中卻生出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時在黑甲騎陣之中,衆人爭相入城隍的陰兵陣,卻大多被排拆在陣外,現在想來,活下的定然極少。
在這一刻,蕭玉樓似乎忘記與陳景的生死之戰。吳蒙也似忘記了曾攔着陳景鬥法。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活下來。”吳蒙依然是光着上身,但身上卻多了一道道被火炙般的黑色傷口。
“僥倖而已。”陳景微笑着,大家都看着他的頭,心中升起寒意,這要是再劈下來一點的話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巫山神女的坐騎不見了,陳景記得她是坐了坐騎來的,那頭斑斕猛虎,看她的樣子顯然很感傷,倒是沒有見她身上有明顯的傷痕。
楓林渡河神蕭玉樓手中又多了柄摺扇,摺扇上的圖像竟然是葉清雪。他似乎不知道陳景與葉清雪的關係,輕輕的展開,緩緩的搖動。
陳景多看了兩眼,他卻目不斜視的看着遠處。
虛靈站在陳景身後,默不作聲。
對於陳景來說,他最想的當然是現在離開這個陰沉沉的天地,也是在場幾人最終的想法,可是每人心不同,這一想法自然就有急有緩。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城隍到這裡來的真正目的嗎?”蕭玉樓輕搖着手中摺扇說道,陳景只覺得他的動作極爲刺眼,將頭扭到一邊,不再看他。
吳蒙摸了摸自己光頭大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真想知道了。”
“其實大家也應該猜到了,記得人間曾有一位大賢說過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一語而括天下生靈之心,城隍自然也逃脫不了這一句話,他說的平亂之語簡直是把別人當傻子。”
陳景有些意外這楓林渡河神說話的直接,吳蒙大笑道:“哈哈,說的好,他奶奶的,在城隍府裡說什麼平亂,我吳蒙一百個不信。”
“所以,城隍來此必定是爲大利,對於我們神祇來說,可以稱之爲利的就只有長生大道法門,或法寶和上古神通。有此利不一個人偷偷去取,反而將我們帶來就是因爲沒有把握,從現在的情形看來,他將我們這些人裹挾而來就是爲了分擔壓力。既然他沒有把握卻要冒險而來,可見這利極大。我們何不也去見識見識這讓城隍不顧一切而來是什麼呢!”蕭玉樓站在崖邊緩緩地說着,後面的話大家自然都能聽得出什麼意思,無非是伺機奪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