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與石巖的對話看似激昂飛揚,實際上真正能夠聽到感受到的只有他們,而此臨江城的城隍也是在石巖最後一句話說出後才感應聚仙樓上空沖天的殺伐之氣。
這臨江城隍被稱之爲臨江仙,歸於承天效法殿。他雖被稱之爲臨江仙,卻是個大漢。他之所以叫臨江仙是他慕仙之氣韻,又因此城臨江而立,所他便爲自己改名爲臨江仙。
他雖是大漢模樣,卻一身白衣飄飄,穿行熱鬧的街區,竟也頗有飄飄然不染半點塵世浮煙的仙之氣韻。然而他的聲音了卻破壞了這種意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鄉村土人有了錢之後努力模仿城中富人的那種生活。
很多東西是有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有了便是有了,沒有就是沒有。無論是富貴之氣還仙意逍遙之氣,憑外在穿着言行可以模仿,甚至可以達到神似的境界,但是那畢竟只是“似”,而不是“是”這需要時間的積澱,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慢慢的向自己喜歡方向改變努力着反倒會更好。
當臨江仙看到石巖之時,他立即有了一種自慚的感覺,他對於石巖這種氣韻高潔之人是打心眼羨慕,他從來模仿的就是石巖這一類人,但是當他看到石巖要本就沒有看他之時,他心中瞬間涌起羞惱之意。羞惱衝起,化爲殺氣,盤旋雙眼之中,只一剎那,他的雙眼便是赤紅,臉上青筋畢露,青筋在他的臉中不斷的漲大,爆開,整個臉在那一剎那成了青黑一片。
他是這臨江城中的城隍,心中殺氣顯露之時,臨江城上空立即風雲色變。
街面上的人擡頭看天,立即一個個匆匆收拾攤子。
陳景與吳大用同樣的走在街上,大風吹起吳大用的衣服,他沒有發現陳景的衣角紋絲不動,即使發現了只會當這是陳景的法力。他卻不知道,這是因爲陳景身上的衣服還未分化而出,雖然看上去像是一件衣服,卻並不能被風吹動。
“要下大雨了,道長,我們走快點吧。”吳大用看着那臨江城上空聚集的烏雲說道。
陳景自是沒有說什麼,他耳中還盤旋石巖的話。九天之上坐殿稱帝者有六位,他不知道石巖這是要去殺哪一位,然而讓他自己心驚的是,即使他想到石巖有可能會是去殺師姐葉清雪,在心中竟也是頗爲平靜,這種感覺,反倒讓他對自己心驚了。
琴音依然在,伴着城中的喧囂聲,伴着天空之中的風雨聲,這琴音反倒越發的顯得飄渺了。
“坐殿稱帝者有六。”陳景說道。
聚仙樓中石巖身後的兩女都警惕的看着這臨江城的城隍臨江仙,而石巖則依然沒有瞧他一眼。
臨江仙大怒,說道:“在我的臨江城,還沒有誰敢這樣的輕視於我。”
石巖身後身淡紅衣裙的女子卻分毫不讓的說道:“在這天下間,還沒有人敢對我家主人這般的說話。”
“那是你們沒有遇上我,本王縱橫陰間之時,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座山中窩着呢。”臨江仙怒道。
“修行那麼久還是這樣的修爲,你都修到豬身上去了嗎?”
這話凌厲的就是一把劍一樣,她在之前就在陳景身上受了氣,只是陳景的神韻讓她說出不這些話來,而現在這個人卻是將她心中的氣捅破了,那些難聽的話便有如洪水一樣卷出。
“光逞口舌之利,報上名來,你是何人?”他依然強忍着怒火。石巖身上的那種氣韻讓他一時不拿捏不定。
“憑你也配知道我家主人的名字。”紅衣少女再次說道,這話又一次如針一樣的刺入臨江仙的心中。
臨江仙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天空之中大氣傾盆而下。而他整個人也在這一吼之間消失,只一轉眼之間,城中已經漆黑一片,沒有收拾好東西的也都紛紛的避入旁邊的店鋪之中。
這時城中再無一人能看到,整座城都化爲一張巨大的嘴,又如一個漩渦,中心之處便是聚仙樓。這漩渦卻並不損城中一屋一房。
也就在這時,一縷琴音在漩渦之中響起,琴音自聚仙樓衝起,瞬間擴散。
陳景與吳大用並沒有來得走到吳大用的家裡便已經漆黑了天,吳大用欲躲避,陳景只是在大街中走着,吳大用喊了幾聲道長之後陳景沒有理會,他只得跟着。
陳景一聽這琴音,便知道這是《仙神劫》的曲子。心中不禁暗道:“一尾石琴動,渺渺清韻風。仙神劫難曲,周天誰堪聽。”
他心中默默的念出這兩句之時,那琴曲陡然大變,琴音如劍一般化爲一縷縷彩絲在那無形漩渦之中盤旋而下,直入最深處。只聽得一聲驚恐的慘叫,便已再無一絲聲音傳出。而天空之中的烏雲也轉眼之間散去,整座城化成的漩渦也早已經消失無蹤。天邊的夕依然還在,照着一片片堪堪散去的烏雲,城頭一彎彩虹,格外的漂亮。
琴音在這夕陽下響起,顯得安祥而靜婉。
憑誰也不會想到,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這臨江城的城隍已經死在了琴音之中。
石巖緩緩說道:“坐殿稱帝者雖有六,但想要羈絆、欺我者卻只有一個。”
陳景依然走在大街上,吳大用滿臉的佩服與驚奇,陳景身上沒有一絲的水漬。就在剛纔那天地黑下的一剎那,他只覺得這天下只有陳景的身邊是安全的。
大街上還是溼溼的,卻並無積流,街道兩邊的人紛紛的打開門,欣賞着城上的彩虹,剛纔的那一切只是老天爺善變的臉而已,他們已經見怪不怪,雖驚奇於這風雨來得如此之快,又去的這般迅速,卻也沒有想過是有別的什麼怪異的事。
陳景聽石巖的話便已經知道他所說的是紫微大帝了,這幾個大帝只有紫微大帝與他有交集。石巖沒有說出紫微大帝的名字,陳景和石巖知道,只要一說出紫微大帝的名字,他必然會知道。而且,石巖在說話時起就沒有停過琴音,這便是要掩蓋天機,以免被紫微大帝從冥冥虛空之中感應到。
陳景一路的走,琴音一路的跟隨,琴音之中再沒有剛纔誅殺臨江仙時的驚豔殺伐。而陳景竟是無法從琴音之中感應到石巖的心意,他不知道拒絕之後會不會有一場生死之戰。
轉過一角,入眼一座府院,院中有無葉樹枝探出來。府匾上書有吳府兩字,院門頗爲高大正氣,只是陳景一來到這裡,便便覺得這府中一切都好,陰間調和,卻又有着一絲晦澀。
他停了下來,吳大用連忙道:“這裡正的寒舍。”說罷上前敲門,裡面只一會兒便出來了一個管家榜樣的人,喊了一聲老爺之後便退在一邊。
陳景朝虛空之中說道:“那殿,早想進去一觀。”
他說的平淡,卻又有說出不的股的意味。陳景確早就想進去,在七十年前時他看到鬆清打的捲縮在紫微宮一角之時便想進去了。只是時隔七十年,那些往事都像沉澱在水底深處的泥沙一樣,再被攪起,卻仍是混濁,唯一的辦法便清理個乾乾淨淨。
有了陳景這一句話,那琴音立即拔高,彷彿直上九天雲宵。
只聽石巖說道:“你何時有空。”
“你何時去。”陳景問道。
“念起而行,此時。”石巖的琴音彷彿已經盤旋到了九天之外,卻又渺渺入虛無,深入骨髓靈魂。
“那便此時吧。”陳景步入吳府之中,在吳大用的眼中,陳景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陳景正與一人決定着要上九天殺那聞名天下的紫微大帝。
陳景的話音一落,石巖便已經起身,付了茶錢,帶着兩女下了聚仙樓,直出臨江城。
吳大用說道:“道長,本城有城隍,按說不應有陰邪之氣,只是近年來,我們吳府之中一直不太平,在城隍廟中求辟邪符來,也是不見好轉。”
陳景說道:“你帶我四處看看。”
吳大用連忙在前面引路,帶着陳景四處走動。
石巖出了臨江城,來到了一座山巔,看着那一條奔流的浣江說道:“我要去了,你們也去吧。”
“主人,你這就要去了嗎?”紅衣少女名叫紅裝,她一向口齒如劍,這會兒鬮也是聲音顫抖着。
石巖並未回頭,彷彿只是要去做一件平常的事。
“可,可他真的會來嗎,萬一要是他不來,只主人一人,那,那……”紅裝緊張的說道。
“他會來的。你們回去吧。”說罷便已經騰身而起,一縷琴音在虛空之中蔓延。
紅裝與黃依兩人站在山上看着,卻只能看着。就在琴音響起之後,他們看到了遠空之中飛來一隻蝴蝶盤旋着自己的主人飛了一陣之後消失不見了。
她們沒有看到石巖懷裡的石琴上多了一道蝴蝶烙印。
琴音渺渺,隨風而飄,渺渺悠悠,卻又不凝而不散。
一襲灰衣隨風展,一縷琴音相伴直上九天。
白雲深處,一座宮殿巍峨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