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河浪隨劍而生,將一襲白衣的葉清雪托住,一柄劍護在她的身前。
之前那片衆人大戰形成的氣團已經被劍斬散,即便是凡人也能看到此時的天空中的景象。
陳景站在河面上,深吸一口氣,河中靈氣涌入口中,吞入丹田,化入敕符之中。
緊接着一道咒語聲響起,這聲音生澀不明,卻有滔滔河流之勢。剎那間,那劍在聲音之中揚天而起,殺氣沖天,帶起一道河影,如水龍一般騰空而起。劍似龍吟,一種席捲天地萬物的恢宏殺氣隨劍而起,劍光所過之處,殘留的黑雲,鋪天蓋地的火焰,如塵埃能吞噬萬物靈氣的枯葉碎片,與及那惡鬼和持鬼頭刀的將軍都剎那間席捲一空。
葉清雪降落在河面上時,天空中有四人現出身來,個個臉色驚疑不定。陳景劍已歸鞘,靜立河面水浪上,擡頭看天空,青袍飄飄。
“你是什麼人。”那個手拈枯葉的道士驚問道。
“我是此地河神。”
“既是神祇,爲何插手仙道之事。”
“她是我師姐。”
四人臉色微變,各若有所思。
“你是千羅門弟子?”
“得償諸位滅門之盛宴,僥倖逃得殘命在此安身。”
“你既然已入神道,便不再是仙道中人,不能再管仙道中事。”
“我不管什麼仙道神道,我只知道今天若是我師姐死了,天涯海角必將你們斬盡殺絕。”
“狂妄!”
“比不得你們滅人滿門,我千羅三千弟子盡死於你們之手,誰狂妄?”
“那是江流雲咎由自取。”
“呵呵,何不去追江流雲,圍在這裡要取我師姐弟的性命嗎?”
這四人可不是簡單之輩,放在陳景以前的話,無論是哪一個都能輕易的取了他的性命。而現在他爲河神,三段河域之力加身,竟是讓四人都不敢妄動。
四人眼神一眯,虛空一凝,空氣溫度陡然下降,陳景靜立,劍懸於腰,眼神銳利。
修行仙道的與神道的區別就在於這裡,修行之士納天地元氣爲己用,修得一身神通法術天下都去得,而神祇則受地域限制,只有在自己的地域之時神祇才非常的強大,除非那些天庭正神。
“吟……”
劍鳴鞘中,殺意如冰。
四人臉色一變,他們自然知道這是煉劍之人達到了劍心通明之境後,劍心相通,心生殺念之時,劍自鳴。四人相顧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退去之意,或許是他們其中某一個人心中想退走,所以從別人眼中看到退意,當一個身穿藍色道袍上繡着一團火焰的道人轉身朝江流雲遁走的方向追去時,另外三人各自看了一眼陳景,然後快速的踏空離去。
陳景看着幾人離去,轉過身來再看葉清雪,她已經醒了,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傷。
她也正看着陳景,彎彎眉毛有些稀薄,眼睛清澈明亮,臉色有些蒼白,連嘴脣都白晰的毫無血色,整個人卻顯得格外的清淨。
她抿着嘴無聲的笑,眼睛中卻蘊驚喜。
“師弟原來還活着,真好。”這熟悉的稱謂與聲音,讓陳景有一種隔世般的感覺“是的師姐,我還活着。”陳景同樣的笑着回答道。
“你成了河神?”葉清雪上下打量着陳景,似乎要看看陳景哪裡變了。“是的,師姐,我現在是河神了。”
“那真好,你祭的是劍,成了神祇更有時間祭劍,還不會誤了修行,正好相合。”她言詞喜悅,說話都帶着笑意,陳景能感受得到她是真的爲自己高興。
但是陳景卻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是說道:“師姐,你就在這裡修行吧,我爲你建一座洞府。”
葉清雪搖頭,笑着說道:“不了,我馬上就離開。”
“去哪?”
“掌門師叔還在被追殺。”
“管他幹嘛,他也不是好東西。”
葉清雪沒有做聲,卻轉過了頭去。
“師姐,大家都說是掌門殺了師父的,你信嗎?”陳景謹慎的問道。
“不要說這些,也不要相信。”葉清雪擡頭說道,這是陳景見過她唯一有點生氣的樣子,所以他沒有再說了。
“我要走了,你性格堅韌本是好事,但卻棱角太分明,現在一個人了,更要修心養性,不要隨便與人起爭鬥……我走了……不要隨便與人爭鬥,安心修行。”她說完騰空便走,陳景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以雷遁之術遁走。
葉清雪並沒有受什麼重傷,只不過是法力耗盡而已,翠屏山神能做到借別人一山法力,陳景自認自己現在無法借出法力,但是卻能夠以河域靈力幫人恢復法力,幫人療傷。
河神與山神的神位相當,陳景現在想起翠屏山神的手段也仍然覺得高深莫測。
他擡頭看着匆匆離去的葉清雪,突然眉頭一皺,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遠遠看到他筆直的倒入河中,眼眸中仍倒映着葉清雪逐漸消逝的身影。
河水淹沒,陳景沉入水中,筆真的下沉。一隻巨大的紅蝦和一個長着青苔的貝殼出現在他的身下,將陳景背入洞府之中,他們感覺不到陳景身上有任何的不對之處。只得將陳景放在那裡,小心的看護着。
刺痛,一陣陣襲來。無從抵擋,因爲來自於靈魂之中。
在他的神魂之中,正有一隻雪白蟲子一口一口的咬着那敕符河牀,而陳景只能眼睜的頭看着,無能爲力。那蟲子每咬一口,便會有錐心的痛,而蟲子也壯大一分。
敕符已經與陳景的靈魂合在一起,每一口都是咬在他的靈魂之上,鑽心的痛讓他幾乎瘋狂。他無法將之鎮壓碾碎,因爲那蟲子已經介於有形與無形之間,又融於靈氣之中,與靈魂融合在一起了。
陳景不知這蟲子是怎麼來,現在只想一心將之驅逐出去。他知道自己中了暗算,必須得儘快殺了這蟲子,要不然的話,自己的靈魂將會被吞噬,身體淪爲別的人工具。
河牀突然碎散,化爲白色的煙霧。那越來越大的蟲子似乎知道陳景要幹什麼,微一扭身體,便已經現在了煙霧之中。左衝右突,煙霧難以凝結。
如是幾回,突然出現聲一聲大喝,一道虛影出現。
那虛影張口一吸,漫天的煙霧盡被虛影吸入口中。虛影頓時清晰起來,正是陳景,青衣、冷眼,手持一道劍型白光,殺氣凜然。
他這是意念成形,張口喝問道:“你是秦護?”
蟲子不回答,他揮劍便刺。
就在這時,那蟲子突然鳴叫一聲,陳景心中一顫,精神爲之一迷,天玄地轉,有一種被人在腦後重擊的感覺。緊接着那蠱蟲又是一聲尖鳴,陳景只覺那被重擊化爲舒麻,舒麻擴散到全身,無比舒爽,整個人彷彿都飄在了空中,眼前一片花海,奼紫嫣紅,一眼看不到盡頭。
恍惚間,陳景有一種錯覺,似乎這裡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就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又自己否認,告訴自己這是幻覺,是受了迷惑,可是雖然這樣告誡自己,念頭卻越來越迷糊。
花香陣陣,無數五彩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眼神隨着這些蝴蝶轉動,心也隨着飄了起來,從花正豔之時到花凋零,一季一季的花開又謝,不知過了多久,陳景迷失了,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株花,變成了一隻蝴蝶。
在那個不知明的幻境空間之中花開花落,而現實世界已經是嚴冬。
天空灰暗,當日葉清雪自繡春彎離去之時河岸兩邊還是綠的,現在已經變成灰暗色。
陰沉沉的天空似要下雪,也到了下雪的時候。
一片、兩片、三片……
雪花紛紛揚揚,輕盈、安靜的飄落着,落入涇河之中,融化、消失。
河岸邊上慢慢的變白,河面開始結冰,天地一片白茫茫。
河神廟中的香火依然沒有斷,時不時的有人來上香。顏洛娘總是來河神廟,自到冬天後她來的次數更多。每次來都坐在那門檻上看着河面。
突然有一天,顏洛娘再次來到河神廟時,她看到一個女子,一個彷彿不沾半點菸塵的中年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道袍,頭髮盤起成道髻,除此外再無一飾物。
“你是誰?”顏洛娘疑惑地問道,她也不怕,因爲這是河神廟,在她的心中這河神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道:“相縫即是有緣,貧道欲收你爲徒,你可願意。”
顏洛娘並沒有見過什麼修行之士,卻並不陌生,村子裡的老人時常會講一些傳說故事,就連河神斬妖都親眼見過。當下便問道:“好啊,但你有什麼本事能教我呢?”
“呵呵,那你看好了。”說罷朝廟外的天空伸手一招,輕喊一聲:“來…來…來……”
顏洛娘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天空中一團雲竟是緩緩地落了下來,就像風箏被主人拉着線拉下來。初時還不明顯,直到那雲在顏洛孃的眼裡越來越大,最終將河神廟都籠罩着,又聽她念道:“收!”那雲已經變成了一團綿花被她收在掌心。
“你看,這本事可能做你的師父?”中年女道人問道。
顏洛娘卻回頭看了一眼河神像,說道:“這本事不算什麼,我們繡春彎的河神能斬妖除魔,神通廣大,你能比的了嗎?”
“呵呵,天地廣闊,術法無窮,他會的我不會,我會的他不一定會,這如何比得。若是修行只爲鬥法比神通,與凡夫俗子好勇鬥狠又何異?”
顏洛娘眨着眼睛看着她,似懂非懂,心中卻覺得她說的極好,像極了得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