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總是滋潤着陰謀的生長,無論是誰與誰謀事,都喜歡說一句:此間唯君與我,出君之口,入我之耳。還有一句話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曠野密室角落裡,夜半無人私語時,舉目警看天地間,如耳清月不在意。
如耳的月,正聆聽着天地間黑暗之中所發生的一切。
月光照在他們的半邊臉上,使得他們看上去像是被心中陰暗爬上了臉,有些許的兒猙獰和自得。
十一,月依然清冷。
顏洛娘依然在廣寒宮前舞凋零。
大紅蝦臥在繡春灣河神廟前看着天空的皎皎明月,不遠處那顆樹上,一隻夜鶯靜靜的立在那裡。
大紅蝦的大紅鉗上夾着那根粗黑鏈子,隱隱能到的黑鏈上有符文,這黑鏈已經被大紅蝦祭煉成了他自己的法寶了。河風吹趕着河浪,亦或河浪驅趕着風,一波一波的吹入神廟之中,吹在大紅蝦的身上。
“他們都走了,你爲什麼還在這裡?”大紅蝦突然說道,聲音順着風捲上樹梢,樹葉嘩嘩作響。
“我無處可去。”樹梢夜鶯突然開口回答道,是女音,她的聲音順風而起,隨風而走,起的自然,走的毫不留戀。聲音淡去,唯有河浪拍岸聲在迴旋。
大紅蝦聲音像是傳到了千萬裡之外,傳入了一個在黑暗之中大步行走的年青人耳中。
“我回九華州去。”
年輕人擡頭看天空中那如琥珀的月亮朝身邊的一個女子說道。
“那,你還回來嗎?”女子快步的跟了上來,看着旁邊的年輕男子問道。
年輕男子微微一頓,又大步的走着,說道:“我不知道。”
“李櫻寧,你混蛋,你要是走了,我就去將神廟燒了。”那女子突然立住身子,站在原地大聲地說道。
前方那個年輕的男子停了停,說道:“神廟不是我的,是你們的,它承載的是你們的信仰,我不過是爲你們點燒信仰之燈的那一個路人。神廟在,我終究是會回來的。”
說完,他又大步走入黑暗之中。他身揹着的那把劍在月光之中熠熠生輝,在他的身後,那女子蹲在地上大哭。
在一座深山之中,有一隻猴子脖子掛着一串佛珠,身上穿着一襲道袍在桃樹下望着,他從那桃樹未長葉時一直看到桃花開,從桃花開又看到現在的桃花落盡。
一陣輕風吹來,桃樹上最後一朵桃花落下,猴子這時纔像是回過神來,眼睛眨了眨了,沉默了很長一會兒,突然起身朝出山外的方向而去。
“大個子,大個子,你要去哪裡?”
不遠處一隻百靈鳥突然飛了過來,在猴子的頭頂盤旋着落在一棵低矮的小樹上。
猴子擡頭看着百靈鳥,說道:“前些日子我聽說涇河河神出事了,我覺得我應該去那裡看一看。”
“他們亂嚼舌根的話怎麼能信,什麼事到了那頭老豬的嘴裡都會變味,我看你還是不要擔心了,就在這裡等着桃子熟吧,我敢保證,今年的桃子一定能夠成熟,而且還會很好吃。”
“怎麼可能這麼快,這可是天庭掉落的蟠桃種子,一定要過很多年纔會結果的。”猴子道。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桃樹結果了,但是你又不知道去哪裡了,我到處找到處找,都沒有找到。你這次一定不能走,這次真的會結果的,我的夢一定是真的。”百靈鳥嘰嘰喳喳的快速說道。
猴子思索了許久才說道:“剛纔那最後一朵花也已經落了,上面沒有結果,而且我還從花中看到了我機緣應當在涇河。”
百靈鳥在樹枝上跳動着,似在思索着,過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看到了你的機緣,那你就去吧,記得不要在外面太久了,到時候桃子長出來了,你來不及趕回來吃就太可惜了。”
“如果真的長出了桃子,而桃子又熟了我又沒有回來的話,你就一個人吃了吧。”猴子說道。
“我肯定會吃了的,誰讓你不回來的。”百靈鳥氣沖沖的說道。
猴子裂開嘴笑了笑,說道:“我去看看就回來,你別想一個人就將桃子吃了。”
說完便朝連綿的大山外走去,他的身體走在茂林之中竟是沒有會什麼阻礙,像是沒入水中,突然他又回過頭來朝樹梢上看着他的百靈鳥大聲道:“如果南山的那隻老虎來騷擾你的話,你就說我回來會拔光他的牙。”
“我知道,我還會說你準備把他吃了的。”百靈鳥大聲道。
猴子這才嘻笑着離去,若是大紅蝦看到這一切的話,此時纔會覺得以前認識的那個猴子道長回來了,山中的他與山外的他判若兩猴。
這一切都與陳景相連,卻也與他此時無關,他擡頭看着黑暗的天空之上,笛音渺渺,卻有着讓人心悸的魔力,他在魔音之下,心神跳動。
黑虺大口的將灰蛟吞咬着,而扎裡西血蓮則雖然也大口的撕咬着他,卻也被他緊緊的卷着。
黑虺一邊吞噬着灰蛟,眼睛卻翻起看着九天之上。
只見那片青光紅霞之中慢慢的浮現出一個女子的身影來,一襲青紗,自胸前能看到裡粉紅的衫衣。她的頭髮也青色的,其中又透着一縷縷粉紅。
她手中拿着的根青竹笛,橫在淡紅的脣下輕輕吹着,飄渺的笛音順着那笛管而出,在這黑暗的天地間迴盪着。
隨着那笛音自上而下的蔓延,笛音所過之處,青雲紅霞漫天起。而那個女子則一直處於最高處青雲紅霞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陳景擡頭看着,一動不動。
在他的眼中心,這個世界快速的發生着變化,只一會兒,他看到的就不是那天空之中的那一個,而是在一棟小屋前,這小屋是陳景熟悉的,正是曾經在秦廣王城之中讓他差點迷失的小屋,而他依然是如那一次一樣的坐在牀上。在小屋的門檻上,有一個少女坐在那裡輕輕地吹着笛子。
少女頭髮是青色,其中又有粉紅色韻染其中,並沒有用什麼綁着,從陳景的角度正好看以看到她的側臉,髮絲被她擾壓在耳後。陳景眼中黑白光韻流轉,沒能看出任何的異常,只覺得這一切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真實的不能再真實。
她手中那青竹笛上有着一行刻字,雖然被她的手擋住了,但是陳景還記得那上面刻着:“借天地一縷清音,許你萬世歡顏。”
笛音悠遠,卻又帶着一股子憂鬱的感覺。
陳景突然覺得這一幕非常的溫馨,溫馨的他有些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癡癡的聽着,思緒之中回想的是自己刀當劍影的一生,突然覺得那一切都沒有意義,不如就這樣過下去,這樣的生活纔是最美好的。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聆聽着悠揚的笛音,心中竟是格外的安靜,他沉沉地睡去,數十年來沒有睡過的他,這一次無比安詳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