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囚龍井中安靜,唯有陳景心中在吶喊着。
而在軍嶺鎮則是有着一種恐懼的紛亂,對於失去神祇庇護的人類來說,就像是風雪天穿着單衣,冷到心裡。
有人朝鎮外向涇河方向而去,有人避向別處,然而更多的則是在鎮中的神廟前,他們祈求着河神保佑。嘴裡心裡都念念有詞,在陳景的耳中,形成一片片的呼喚聲。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如流風般的在陳景耳中心中環轉。
軍嶺鎮中突然起風了,風中透着森森的冰冷。鎮中的人們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置身於冰天雪地,一個個恐懼朝入鎮的鎮口看去,在他們的眼中,見到的是滾滾血雲,一羣人彷彿從地獄而來,所過之處屍山血海,無數的亡靈痛苦掙扎詛咒。
一步步的,無盡恐怖氣息壓迫而來,如連通了地獄血海。
那白虎星君得到的是信仰是因人們對他產生恐懼而形成的,所以當人們看到他時心中便生出各種讓人恐懼的景象。
軍嶺鎮中的人鼻子之中彷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與屍腐爛的臭味,他們心中極度的恐懼,一個個顫抖着,嘴裡在情不自禁的念着:“河神爺保佑,河神保佑……”
這些聲音直接出現在陳景的心中,由最開始的祈求變成吶喊,一聲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吶喊着。
“河神爺保佑,河神爺保佑……”
聲音一聲比一聲急,就如海中大浪,一浪高過一浪,疊加在一起,狠狠的衝擊着陳景的心房。
“只要你現在讓我出去,我可將神位和這石像之身奉送於你。”陳景突然開口朝井口的龍王快大聲道,龍王昭烈甚至從他的語氣之中感受到了一絲哀求之意。
他當下卻是冷笑道:“嘿嘿,世上豈有這般好事。”
“我的神域之中信奉我的人們即將受到凶神奴役,我必須要回去。”陳景快速的回答道。
龍王昭烈哈哈大笑道:“有這般的好事,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你放心,你死之後,我會爲你殺了那個欲奪你神位的人,爲你重新奪回信仰的。”
陳景擡頭仰望着井口,雙眼之中的黑白波紋激烈的跳動着。他耳中那驚恐的吶喊聲越來越強烈,震盪着,如劍一樣的刺着他的心口。
他眼中看到鎮中之人在那恐懼之下倒地不起,掙扎着要向後退去,卻已經全身發軟,陳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無限恐懼與呼喚。
“河神爺保佑,河神爺保佑……”
聲音顫抖,就如一個退到了懸崖的邊緣,在狂風猛虎的逼近下一步步的朝深淵而退卻着。
“河神爺保佑,河神爺保佑……”
一聲聲,彙集在一起,就像是一條條小溪融匯到一起,形成一條大河,在天地間狂瘋狂的奔騰起來。
陳景心神跳動,體內法力奔騰。
“哈哈……”軍嶺鎮口那個騎吊睛白虎的人大笑,笑聲之中有人肝膽碎裂。
“河神爺保佑……河神爺保佑……”
這聲音就像是一個身懸在懸崖之外,僅有手攀在懸崖邊緣的人在發出最後的呼喚與祈求。
“哈哈,你們的河神無法保佑你們了,從今天起,只要你們信奉我,我就會保佑你們。”這聲音聽在衆人的耳中彷彿帶血腥的味道。有人在嘴裡念着這句河神爺保佑的話耳中聽着這聲音突然七竅流血而死。
無一人回答,只見許多人朝鎮外逃去,他們也不阻攔,只是在大笑着,笑聲之中充滿了戲謔和得意,如看着一羣螞蟻在自己的腳下瘋狂的爬動一樣。
而更多的人跪倒在神廟前,當先有一位拄着柺杖白髮蒼蒼的老者掙脫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並不看那從鎮外一步步逼近的凶神,而是面朝神廟大聲道:“三十六年前,我在學堂教孩子們讀書時聽到河神爺的問話,從中感受到了無奈與絕望,今天河神爺你可看到軍嶺鎮人們的恐懼。三十六年前,你問我們‘可要斬此妖孽’,我們回答了‘要’,三十六年過去了,那個學堂的孩子們早已爲人父母。當年你聽到了他們用那脆弱而稚嫩的嗓音毅然的喊出整齊的‘要’和‘請河神斬此妖孽’,那現在你可曾聽到他們現在用粗糙的嗓音爲妻兒及自己的生命喊着‘請河神爺保佑’。如果你聽到了,請保佑他們,請保佑信奉了你三十六年的軍嶺鎮。”
囚龍井中井水翻涌,宛若沸水。那老者聲音在陳景的心中宛如洪鐘大呂迴響着,震盪着他的心神、靈魂、法力、血脈,連司雨神碑都在震動着。
陳景的石像之身的胸口第一次出現了氣感,這是對那些不知名神祇的憤怒殺氣,這是不甘困於此處坐困井中看着軍嶺鎮中人恐懼絕望的不甘之氣,這是洶涌澎湃的殺氣,這是他曾言‘信我者當得我庇護’的話所化成的鏗鏘激昂的信諾之氣。
這還是軍嶺鎮中人們的願力激起的最後信仰,是生命裡最後的生氣在翻涌。龍王心中震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井中的陳景法力洶涌澎湃。他雙手打出一串繁複而玄奧的法訣,最後如手壓萬鈞的壓在了囚龍井上。井中涌起的震盪激昂氣息瞬間被壓了下去。
陳景的眼中所見,耳中所聽皆如身受。
那騎吊眼白虎的白虎星君大笑着,每前進一步便讓人們的恐懼加重一分。
神廟之前,那老者繼續大聲說道:“在繡春灣,我曾親念祭神賦於神廟前,那時的你提三尺長劍斬妖除魔,在後來,你除去鎮中邪魔,從此軍鎮鎮一直信奉你到今天。今天的你,可聽到我們祈求,可曾聽到我們的呼喚。”
這聲音雖然蒼老,卻有着一種浩然鏗鏘的味道,如刺入土中的鐵鍬,又像河中心的岩石。
他臉上的皮肉已經皺褶,他的眉毛已經發白,他的牙齒已經鬆動,他手拄着木杖的身體像是隨時都要倒下,但是他的眼神卻是那樣的執着而堅定。
只聽他大聲地喊道:“如果你還活着,如果你能聽到我們的聲音,就請斬此魔物。”
“請河神斬此魔物。”有人大聲呼喊着,緊隨之後,許多人都大聲呼喊道:“請河神斬此魔物……”
……
“請河神斬此魔物!……”
……
“請河神斬此魔物。”
老者最後那一句話仿如刺破虛空的利劍,而緊隨他聲音之後是軍嶺鎮中人們聲音,一道道自胸口發出的聲音如浪潮一般疊加在一起,形成一道煌煌然真言。
發自內心深處的吶喊最是讓人驚心動魄,大道玄音,天地真言無一不是在忘我的意境之中發出來的。
囚龍井中再次沸騰,陳景仰天咆哮,石像之身的胸中那股氣突然自嘴裡衝出,化爲一道璀璨的光芒,殺氣衝出囚龍井外,讓囚龍井外平靜海水瞬間翻涌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龍王昭烈大喝一聲,全身散發着一層金光,打出一串串法訣。
而在軍嶺鎮中人們的聲浪之中,神廟之中的神像突然有神光衝起,透過神廟屋頂,形成一片光華。
剎那間風雲彙集,整個軍嶺鎮的靈力涌動朝神廟彙集。神像之上有一個亮白的虛影衝出,深身的白光,如劍芒。
劍吟如風捲殘雲洶涌而起,而自神像上衝出的人則如無數的劍芒彙集而成的人。雙眼冰冷,全身上下都透着冰冷的殺氣。他手中有着一把劍,這劍並沒有形狀,而是一片白芒。
神廟前的人擡頭看到一片白光,鋪天蓋地的朝鎮外擴散開來。
而在白虎星君的眼中,看到的則是一個人手持利劍自神廟之中衝出,轉瞬已到面前。他大驚失色,電光火石之間卻想着:“果然是有大法力大神通的神祇。”
他心中電念般的想到這個,揮手卻是已經將手中的鳩頭杖刺出,脫手,鳩頭杖化爲鳩首蛇身的妖物,背生兩翼,無爪,雙眼卻是卻透着冰冷與邪惡。
鳩頭杖所化的妖物引頸嘶鳴,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在這尖叫聲中,那片朝他捲去的白光都似瞬間弱了下來,也淡了許多。
然而在白虎星君的眼中,那片白芒之中持劍之卻是根本就沒有被那鳩頭杖所化的妖物阻擋,他眼前突然一亮,眏入眼中的是一片刺眼白光,白光之中那人冰冷的雙眼是那麼的讓人心寒。
他想也不想,嘴一張,舌綻春雷,在他的面前那片虛空就像是由平靜的井水突然之間變成洶涌的海水。那片劍芒似的白光竟是發生了扭曲,就像是光進入水中被曲折,被洶涌的浪花給攪的看不清了。
同時這間,他插在後背上的拂塵也到了手上,然而,還沒有等他鬆口氣,他卻發現那片白光已經透過那片破亂的虛空而來,就如水面再怎麼波浪起伏動盪,強烈的陽光依然能夠照到水底。
刺眼白光朝他刺去,那股殺氣直逼眉心,然而讓他更爲感到心寒,甚至有些恐懼的是從那片如水浪波濤般的虛空之中透過來的一雙眼睛。
他手的佛塵在身前揮動着,跨下吊睛白虎發出陣陣嘶吼,不斷朝後退着。
在拂塵於身前上空畫圓般的攪動下,虛空如駭浪驚濤般的洶涌而起,八方風雲朝他身彙集而來,又在他手中拂塵的攪動下形成一片混沌般的空間,阻擋着那片光芒的前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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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那一片白芒之中突然迸出幾縷金光,金光破入那片混沌般的空間,如金針入雲一樣毫無阻礙的刺入,緊隨其後的是一片白芒。
白虎星君心頭大駭,一夾白虎的肚子,白虎已經斜刺裡的縱躍而起,想要躲過那片白芒,一縱之間,就如狂風乍起,起的毫無徵兆,速度快的讓人看不清。
然而白光緊隨其後,他手中的拂塵剎那間在白光之中碎斷,只餘一截白玉般的柄在手中。他騰身而起,如幻影一樣的在閃逝而走。
白虎瞬間被白光吞沒,只聽到一聲絕望的吼叫,白虎已經成爲一堆碎肉。而在空中遁逃的白虎星君只覺得後背後殺氣越來越重,似有一柄劍將要臨身,又像是有冰貼在了他的後背。
他回頭一看,兩點金芒已經沒入了他的眼中。他痛苦的慘叫一聲,已經被一片白光試卷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