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霸陵城的人第一次看到陳景顯露出神通法術來,沒有另外兩位神祗來的聲勢浩大,看上去連鍾離城隍也不如,但是他卻纔一顯化就解救了鍾離城隍。可鍾離城隍卻直接離去消失了,這讓城中看到這了幕的人極爲失望。
他站在城隍廟上空,身上籠罩着一層朦朧的清光,在黑暗之中很清晰。
滿城的人看他彷彿雲淡風輕的樣子,自信滿滿,有着神祗纔有的神秘氣息。但時陳景心中卻一點也不平靜,他突然發現,作爲一個神祗,在得到人們的信仰之時,更得爲他們的生命負責。
他眼中看到有亡魂這陰霧之中行走,鼻中聞到了畢生難亡的腐臭之氣,這種氣息與世間的任何臭味不同,他曾在陰世秦廣王城之中聞到過。耳中又聽到有各種忽遠忽近的咆哮,這是亡魂不甘怨念。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城隍府中秦央的強大,他也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離開纔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不能,若是今天離去,那他將不再是他。
突然,城隍廟衝出一個人來,那人身上閃耀着明滅不定的光芒,正是納蘭王爺,他的臉色極差,陳景站在那城隍上空,看着他衝出來,迎着他的目光,竟是看到他眼眸深處有着一絲驚慌,只聽他大喝一聲:“速速封印此城,陰魔臨世。”
他說完直向城外騰空而去,身上依然散發着豔豔光華,那在他入城隍府中就顯耀光的神光,將滿城之人眼眸中的震驚與失望照得清清楚楚。
陳景不知道納蘭王這一句話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滿城百姓說的。他朝城中看去,已經有人在亡命般的朝城外奔逃而去,大多是北城這邊的人。而更多的人則是看着他,那種眼神就像是溺水之中看着岸上的人。
四位神祗,兩個離去,還有一個陷於城隍冥府之中沒有出來,轉眼之間就只餘下陳景一人。
陳景心中暗歎一聲,突然騰空而起,安靜的城中卻在這時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呼。在驚呼聲中,城隍廟屋頂突然掀起,一個人從中衝了出來。正是壽春城隍,只是此時他深身籠罩着一層濃郁的黑氣,臉色發青,雙眼死灰,死灰之中有着一絲邪異隱藏。他才一衝出便直接朝上空的陳景撲去,他這一撲,就像是撲入了水中,濺起一片無形浪花。
陳景剛纔就是感應到了危險所以騰空而起,身在空中便已經感應到了危險當頭罩下,頭,擡頭之間,壽春城隍不知何時竟是已經出現在了陳景的頭頂。漆黑如鐵手破碎虛空般的朝陳景頭頂抓來。隱隱破空聲,就如飛劍擊刺。
城中人驚呼,他們彷彿已經看到陳景被這爪抓了個腦漿四濺。
壽春城隍手穿越虛空的落下,陳景就像是被這股殺氣所懾,沒有反應過來被擊了個正着。只見陳景在那手下應身而碎,碎成一團白光,順着壽春城隍的手席捲而上。
城中的人沒有看到在壽春城隍手掌下有一隻蝴蝶鑽了出去,蝴蝶翅膀一扇,似有一層幻象浮現,而壽春城隍微微一怔,就在他這一怔之間。
一抹劍光已經無聲的劃過虛空,掠過他的咽喉頸脖。
整個霸陵城中的人此時都在擡頭仰望,彷彿能聽到壽春城隍皮肉骨頭被割開的聲音,在那一抹劍光照耀下,壽春城隍的頭顱飛起,虛空中並沒有一絲鮮血出現。那一抹劍光在陰暗的天空之中一轉,化爲一片光幕將壽春城隍的頭顱與身軀罩入其中,剎那之間,壽春城隍化爲一片碎肉,劍光再化爲一道流光穿過半個霸陵城,落到涇河河神廟的上空,流光擴散,化爲一個藍袍人,黑髮飄揚,神情凝重,眉頭微皺,嘴角緊閉。
滿城之人發出一聲歡呼,這一聲歡呼並不是什麼喜悅,而像是負重太久後的大喘氣。
南城守嚴仲心中鬆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我就知道河神不會離去的,他是一位真正的神祗。”
另三位還沉浸在陳景一劍就將壽春城隍殺了的瞬間,他們能看的出來壽春城隍是出了問題的,卻並沒有想到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河神居然強悍如斯。
“他只是河神,神位與城隍相差數階,居然能夠斬殺城隍,難道他突破了神禁?”西城守驚訝地說道。
“現在天下間得天庭敕符的正統神祗少之又少,神道已亂,神禁只怕也已經消失了。”東城守說道。
他們自然不知道陳景此時仍然忍受着神禁帶來刺痛,他看着拜倒在地上的人們,看着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池。緩緩說道:“既然大家都不願離去,那就祭祀吧,召告天地,從此奉我爲霸陵城唯一神祗。若我生前無法庇護,死後也將爲你們指引輪迴的方向。”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城隍廟聽秦城隍的可怕,或者說是他手中那枚來自陰間秦廣城的鬼璽可怕。壽春城隍大意的進入其中,最後衝出來的只是一具即將被陰靈控制的肉身,被陳景絞殺。強大如納蘭王也是狼狽而逃。
好在壽春城隍雖然是城隍,但是顯然不是正統神祗,他的法力也不併高深,也未見什麼玄妙神通。陳景戰鬥經驗之豐富,豈是一般神祗所能比的。當他受到偷襲之時,立即以這種反偷襲的方式將他殺了。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劍,卻是陳景劍術及經驗所在,而且在那一瞬間,迷天蝶的本命幻象神通也用了出來,看在壽春城隍眼中,陳景是被他擊了個實實在在,所以他纔會失神了一下。
陳景自然不可能狂妄的以爲自己能夠庇護得了這一城之人,但是既然已經留了下來,就要竭盡全力的護一護。之所以要他們召告天地祭祀,是因爲在這城中,陳景就像是無根之萍,法力薄弱。
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爲這霸陵城真正的唯一神祗,只要滿城之人心念如一,全心全意的信奉他,他就能從這城中源源不斷的攫取靈力。這是唯一的活命機會,無論是對於陳景來說還是對於這滿城之人。
陳景站在神廟之上,身上散發着一層柔和如水韻的神光,就像黑暗之中的一盞安心明燈。
四位城守擠過衆人,來到河神廟前,他們並不像其他的人那樣跪拜着,嚴仲滿臉慎重的說道:“河神若全心庇護,霸陵滿城生靈必將以靈魂獻祭。”
陳景看着他,又像是根本就沒有看他,而是看着滿城之人,黑暗寂靜的城中鴉雀無聲,連風都像是停了下來等着他的回答。許久之後,陳景閉上眼睛,緩緩地說道:“每人的生死皆在己手,生死由心。若要死,我先死。”在他的心中,還說着一句話:“我的生命也在你們的手上。”
嚴仲沉默,滿城之人城默,陳景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種凜冽鏗鏘的喋血味道。
“我們若是都死在了城中,將永世不得輪迴,萬世被邪靈驅使奴役。”嚴仲轉身朝大家大聲說道,這話一出,衆人又都緊緊的看着陳景。
人人眼中盡是驚慌,那是一種生無所依,死無所歸的驚慌。他們在害怕,恐慌之心一起,將無法遏制,那麼再也談不上什麼信仰了,即使有,也將非常的薄弱,那個時候,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陳景靜靜地站在那裡,如一杆青色長槍豎立寒風之中,他看着城中之人,緩緩的閉上眼睛,低沉地說道:“魂散今朝又如何,輪迴重生困苦多,就此霸陵祭魂幡,亡靈十萬噬閻羅。”
陳景聲音低沉,一字一字地說着,就是像是錘擊在衆人心房。這聲音之中沒有殺氣,但是卻將大家內心深處戾氣溝了起來。
霸陵城中寂靜如死,就連那隱隱出現鬼哭聲已經消失無蹤,彷彿被這沉寂所懾,不敢顯露。
嚴仲低低的呢喃着:“就此霸陵祭魂幡,亡靈十萬噬閻羅……亡靈十萬噬閻羅……”隨着這低喃,他臉上竟是浮現出一絲怨戾之色。
他念着念着,突然一掀衣袍拜倒在地,一聲不吭。其他幾位城守同樣的拜倒,五體投地,整個霸陵城的此時沒有一個站着,一個個寂然的拜倒在地。
虛空之中彷彿有着一句話在迴盪:“就此霸陵祭魂幡,亡靈十萬噬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