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終於有了老劍客的消息,而且他還留了書在這裡,憑着他教的劍法所化成的劍訣就一點都不比羅浮的劍訣差,那書又會是什麼呢。他從顧奶奶手中接過那仍然帶着一絲暖意的書帛,看着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似帛非帛的幾張殘書,心中疑惑,因爲他根本就看不懂上面的字。
坐在一邊的明微看着陳景手中的書,又看着顧奶奶,心中驚訝,她都不知道自家奶奶身上居然藏着一本這樣的書,看到陳景的表情,她立即想到莫非是什麼修練法訣,如果是的話,那等下一定要問問奶奶有沒有抄下一份來。在她中,憑着自家奶奶的精明,不可能不抄下一份的。
“老劍客還說了什麼嗎?”陳景說道,對於老劍客的稱呼也是無奈,他當年想喊爺爺,想喊師父、老師什麼的,但是都被老劍客拒絕了,最後只允許喊老劍客。
“老劍客說這是黃庭,日夜勤以心誦,能靜心安神。”顧奶奶說道。
陳景看着封面上那彷彿兩團雲霧組成的字,心道:“原來這兩個字是黃庭。”
隨手一翻,竟是隻有三頁,裡面的字一個也不認識。也不多看,隨手一晃,那三頁黃庭書帛就已經消失了。明微在旁邊驚奇的瞪着眼睛,“果真是修行中人了。”明微心中想着,不禁多看了幾眼陳景,眼中透着興奮的神采。“他還抱過我。”想到這裡,她臉上又浮上一抹胭紅。眼看着陳景那沉靜如遠山氣質,心中浮想聯翩,立即將自己之前在顧奶奶面前發的那些牢騷忘得一乾二淨。
陳景自然能敏銳的感受到明微那火辣辣的目光,他也當做不知,只是朝顧奶奶說道:“謝謝顧奶奶。”並從懷裡拿出一張護身符遞到顧奶奶面前,說道:“顧奶奶,我身無長物,只是學會了幾樣符咒之術。這是張護身符,有辟邪護身之用,就當是我的一點小心意吧。”
這符是他在伸手入懷裡的那一刻凝練而成,顧奶奶看着那如一片薄水浪花一樣的符紙,心中知道不是凡物,也就沒有推遲,接入手中立即有一股清涼之感,精神爲之一震。
陳景沒有想到今天進這城裡來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若是不來的話,不回這裡看一下,那豈不是要錯過。若是之前顧奶奶拉着他進來時拒絕了,也是要錯過了。
他不禁又擡頭看了看那幅出畫,心中想着畫這幅畫的人必定不簡單。不過他也沒有再多問,又與顧奶奶說了些話,再來時已是日頭偏西。在出來時,顧奶奶沒有送出來,而是讓明微送着。
在他段與顧奶奶談話的過程中,不斷的有人來問安,都是一些顧家子弟,陳景當然能夠猜測得到一些什麼,不過他又怎會理會這些,對於他來說,這些人間之事已經離他極遠,即使是他身在人間,也能點塵不沾。他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那種視衆生如浮雲的神祗。
明微在前面帶路,就在要走出顧府之時有一人擋住了去路。那人看上去也就比明微大上了幾歲而已,陳景自然一眼就看出他是有修爲在身的。
“微微,這位是誰啊。”他迎面走來,雖然是在問明微,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看着陳景。
“他是奶奶的故人。”明微不輕不重地說道,看也不看陳景,對於陳景只給了一張符到顧奶奶而沒有給她,在她心中顯然已經積下了不小的氣。
“故人啊,奶奶老了,別是認錯人了。聽說奶奶給了你一本書?”他最後這句話卻是對着陳景說的,人也堪堪走到了陳景的三步之外。
“沒錯。”陳景點了點頭。
“是什麼書呢,不知道可否一觀?”
還沒有等陳景說話,明微微微皺了下眉,說道:“明玉,那本書是三年前來府裡的一位老劍客託奶奶轉送給他的。”雖然她心中對於陳景看都不怎麼看她很是氣憤,但是也不是一個不辯是非的人,她與這明玉相處的久,又怎麼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轉送,誰知道呢,這年頭盡是一些人學了一些邪門法術到處蠱惑,迷人心志。”明玉踏前一步,眼神銳利的盯着陳景,說道:“三年前那老劍客我就覺得不是什麼善類,當時我不在家,倒也罷了,三年後的今天我既然在家裡,又豈能讓一些邪魔外道長驅直入亂我顧家。”
這明玉沒有錦玉華服,只是穿着一襲青色的陰陽道袍,挽着道髻,腰間掛着一塊道士玉,看上去極俱正氣,若是再過些年,沒準能成爲一方高人。
陳景對於他說自己是妖邪到是不在乎,但是對於他說老劍客的不是,心中就有一股怒火升起。
突然,一聲劍吟響起,殺如浪潮洶涌而出。
明玉眼中一道刺眼的白光閃耀而出,體內的法力彷彿剎那間凍結。驚慌而退,靠在一根壁柱上,駭然的看着陳景,這種恐懼從他心念間生出,就在剛剛那一刻,他有一種置身於屍山血海之間的感覺。
然而陳景卻沒有看他,在陳景的面前正飄浮着一道劍形白光,只見陳景側頭朝臉色煞白的明微說道:“在你小的時候我就說過要送你一樣東西,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既然能夠再次相遇也是緣份,緣起往昔,緣滅今朝,我就送你一道劍符吧。”說話間,那一抹劍形白光的四周便浮現出一片靈動水韻。
“你身上沒有法力,意念也不強,又不會引動符法的方法,所以,要以一道鮮血爲引,以便於你日後驅動劍符。”陳景聲音平靜,沒有絲毫的殺氣。
明微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麼,聽到陳景說要用血,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無比順從的樣子。陳景微微一笑,抓起她的手,挑起一根手指在那虛空中的一抹劍光上一點,隨之便有一縷鮮血融入了劍光之中。明微則似一絲疼痛的感覺都沒有,她只是微張着嘴,看着自己那隻被陳景抓着的手。陳景並沒有立即放開,而是在嘴邊一吹,明微指尖的那道傷口就已經消失無蹤。可是這次明微卻像是被針紮了一下,迅速的縮了回去,頭也低下了,看不清她的臉色怎麼樣,只看到她耳朵及側臉都已經紅透,如雲霞。
在明微心中早已經混亂不堪,臉海之中一直迴盪着陳景抓着她的手指在嘴邊吹氣的場景。
“他怎麼能這樣,這麼輕薄,我要不要去告訴奶奶,他居然是這麼輕薄的人……那麼多人看到了,我以後怎麼辦啊,羞死人了……”明微心中想紛亂的想着,卻忘記了陳景送她劍符的事。
“明微姑娘,明微姑娘……”
“啊……”明微驚擡頭,看着陳景深遂的眼眸,心中越發的慌亂。
“這是劍符,若有危險,只管靜心凝神的想着它就行了。”陳景說着,看着她始終不接過去,暗歎一聲,再次抓她的手塞入她的手中。
明微卻像是受驚嚇一般,朝後一縮,雖然劍符已經手上,臉卻赤紅如血。
“你……怎麼能這樣。”她擡頭看着陳景的眼睛,又迅速的低下頭,除了那個‘你’字還有點音量之外,後面的幾個字已經變的弱不可聞。當她再擡起頭來時,陳景早已經消失無蹤。
看着四周不遠不近站立的下人,她頓時惱怒起來,嬌喝一聲:“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眼珠子都挖出來。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說罷追出府外去,只見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哪裡還有那個身着藍袍的人。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關於陳景的任何信息,看了看手中那如溫潤如水凝固而成的劍符,又看了街面,站立良久這纔回府中,來到剛纔陳景畫劍符之處,明玉早已經不在。
在她心中,陳景就像是一道清風,不知來處,不知去處,不知歸時。她決定去奶奶那裡好好的問一問關於陳景的一切,完全忘記了要問那本書的事。
顧府之行對於陳景來說是意外中的意外,尤其是顧奶奶交給他的《黃庭》,他不知道這《黃庭》是什麼,看到只有三頁,問了顧奶奶,她說在老劍客交給她時就只有三頁。陳景倒是不認爲她會撕下來幾頁,如果她要這麼做的話,完全沒有必要交還。
自顧符之中出來,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天空彷彿清明瞭不少。擡頭看天空,億萬裡高空上,白雲悠悠,有飛鳥破雲而飛。
過往的一切與這霸陵有關的記憶浮現在陳景的心頭,有當年隔壁的一家人,有那個同是霸陵城也同在千羅山學藝的孫玄同,有那個追殺他落河的李慕仙,有那秦城隍,等等,總總的一切,都似煙氣一樣在心中散去。
他知道這是自己潛藏在心底的一個結給解開了,一直以來他都擔心當年一別就是與老劍客的永別,現在又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讓他知道老劍客還活着,以後有緣的話總會再想見的。
心中無小事,一個念頭就是一道枷鎖,解開了一結念,便是解開了一道枷鎖,心境也就清靈一些。
“一念之間,自在天地。”陳景心中突然流轉出這麼一句話,他還是那個他,他卻又不再是那個他。
他走在街讓人羣之中,也如遁身於水流之中一樣,沒有一絲的不融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