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院,說是一個小型園林也不爲過,水念予最喜歡裡面的假山瀑布。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很美。
她很享受在瀑布砸落水潭時的巨響聲中,體會水的寧靜、柔和以及包容。
她脫掉鞋襪,坐在水潭邊,背靠着假山,把一雙新生嬰兒般嬌嫩得白裡透紅的纖秀玉足放入清涼的水潭裡,全身心放空,什麼也不想,好似與這片天地融爲一體,不分彼此。
直到突兀的腳步聲闖進了她的世界裡,她才從那樣奇妙的狀態脫離出來。
雖然她一直在這裡,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時間的流逝,淡淡開口道:“你該迎親去了,而不是來這裡打擾我。”
陽炎說道:“侍女說你在這裡坐了一夜,你有心事。”
“與你無關。”水念予冷淡的語氣讓陽炎倍感陌生。
更覺得她不對勁,陽炎道:“天老讓我照顧你,你的事都與我有關。”
水念予道:“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陽炎微微皺眉:“你到底怎麼了,就像變了一個人。”
水念予道:“變的人是你。”
陽炎明悟道:“你在生我的氣?如果是我哪裡惹你不高興了,我向你道歉。”
“你都要成親了,還在乎我高不高興麼?”水念予語氣好似不那麼冷淡了,多了一絲生氣。
陽炎神色略緩,道:“當然在乎,今天是我大喜之日,普天同慶。”
水念予剛緩和些許的臉色霎時又冷了下來:“我也很高興,你可以走了。”
“……”
陽炎怎麼看她都不像是高興的樣子,正要再勸,一個聲音急匆匆地插了進來:“殿下,時辰已到,該去葉府迎親了!”
陽炎蹙了蹙眉,對着水念予道:“不管你怎麼想,對你和天老的承諾我都會完成。”
留下這句話,陽炎轉身走出了內院。
水念予眼眶逐漸紅了起來,她要怎樣才能說出口,也許她已經……
東宮外,一衆儀官和東宮侍衛列隊等候,秦王、武王、魏王三位親王,八公主、九皇子、十公主和十一公主四位未成年皇子皇女都來充當儐相,門面十足。
簇擁着陽炎乘輿而出,到了皇宮宮門,迎親隊伍已經就緒,威武雄壯的禁衛軍將士分立兩側,刀柄繫着大紅綢帶,朝廷重臣都在其中,紛紛道賀太子大喜,請陽炎降輿升輅。
迎親隊伍由是啓程,浩浩蕩蕩,連綿數十里,開赴葉家府邸,皇城臣民聚集街頭,紛紛翹首圍觀,議論紛紛。
場面盛大熱鬧,端的是人山人海,若非禁衛軍開道,只怕是黃昏都到不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迎親隊伍抵達葉府門前,管家林海領着下人們早早等候在門外,並在門前鋪好了紅毯。
陽炎步下玉輅,旁邊儀官依禮遞上迎書,至此三書齊全。
林海接過迎書,面帶微笑地朝着陽炎一禮,捧着迎書進門而去,葉府大門關閉。
少頃,大門復開,一羣男女從中走出,葉家人丁單薄,這些男女大多是各大世家閨秀或名門淑女,以及貴家公子,而且幾乎都是將門之後。
稍感意外的是,千尋、賀子龍、葉青、無名、趙可兒等熟人也在其中。
由千尋開口問詢:“敢請事。”
陽炎道:“某奉制命行親迎禮。”
千尋微微頷首,語調清脆:“殿下請入。”
是以,陽炎隨衆男女而入,行至葉府前堂,但見張燈結綵,喜慶非凡。
葉老元帥端坐主位,捋須含笑注視着衆眷引進的陽炎。
陽炎上前行跪拜禮,按先前儀官囑咐,朗聲云云。
葉老元帥目光如炬,斂笑沉聲道:“太子賢婿,老夫就凝兒一個孫女,她對你一往情深,今日交託於你,望你善待之。”
陽炎道:“謹遵教誨,不敢或忘。”
葉老元帥重新露出笑容,陽炎再拜一禮,長身而起,隨衆眷步向後院。
葉家男眷和儐相止步院外,陽炎隨女眷前往葉雨凝的閨房。
葉老元帥注視着衆人離去,前堂空蕩下來,不由長出一口氣,如今他只希望陽炎說到做到,不會讓凝兒受到委屈。
“殿下,按規矩,您需作一首催妝詩才能見到新娘呢!”
陽炎到了葉雨凝的閨房外,女眷們突然將他攔住,笑鬧不止。
陽炎博學多才,作詩自然難不倒他,何況儀官早已準備好了,他只需要念出來即可。
催妝詩作罷,千尋打開閨房門,衆女眷畢恭畢敬側身站立兩旁,迎陽炎入內。
精心佈置得華麗喜慶的閨房裡,葉雨凝穿着鳳冠霞帔,蓋着紅蓋頭的螓首低垂着,併攏着筆直的玉腿,於香榻邊正襟危坐,雙手交疊置於腹下。
陽炎看着一身大紅嫁衣的她,恍如夢中。
曾幾何時,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葉雨凝在此情此景相見。
葉雨凝似乎緊張極了,氣息微微急促,以致紅蓋頭的前角輕微盪漾着。
“殿下。”見陽炎愣着遲遲沒有動作,千尋輕輕碰了他一下,小聲輕喚道。
陽炎回過神來,深深呼吸了下,擡步上前,背對着葉雨凝,俯下身,雙手向後托住她的臀部,微微用力將她整個人駝了起來。
葉雨凝雙手輕輕勾住陽炎的脖子,羞澀地伏在他背上,甜甜笑着。
千尋看着這美好的一幕,眼裡閃過一絲落寞,轉瞬又被笑意取代,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陽炎揹着葉雨凝走出閨房,年方二八的她身材偏向嬌小苗條,並不豐腴,很輕很軟,像託着一團棉絮一樣,絲毫感受不到重量。
一直出了葉府大門,陽炎將她背進鳳轎裡,與葉家衆眷別離,覆上玉輅,迎親隊伍迴轉調頭,向皇宮依來時禮緩緩行進。
由於葉雨凝陪嫁的嫁妝極爲豐厚,足有數百車,使得隊伍更加浩蕩綿長,再次轟動皇城。
這就是十大世家之首與皇室的聯姻纔有的排場,等閒難見。
迎親隊伍回到皇宮已近午時,於宮門前停下,妁人扶葉雨凝下轎,與陽炎同乘輿而進。
皇宮裡的儀式更加繁重盛大,金鑾殿中,九五至尊之位,陽皇和皇后娘娘攜手而坐,龍鳳和鳴,文武百官敬賀。
一對新人牽着紅色綢帶步入殿中,在儀官的主持下,朝拜皇帝和皇后,完成合巹禮,葉雨凝即被女官領送入東宮。
皇宮內大擺筵席,作爲今日主角,陽炎自然是要留下四處應酬的。
他醉意薰然地回到東宮時已是深夜,他沒有催動修爲驅散酒意,醉了更好。
東宮內掛滿了紅彩,燈火通明,陽炎徑直來到了自己的寢殿,這裡已經被裝飾成了喜氣洋洋的婚房。
冰若言彷彿憑空消失了蹤影,兩隻嬰兒手臂粗的紅燭點亮了整個房間每一個角落。
仍舊覆着紅蓋頭的新娘低垂着螓首,規規矩矩地端坐在軟榻上,一如出嫁前在葉府閨房裡的姿勢,一動不動堅持了好幾個時辰。
以葉雨凝的性格,倒是難爲她了。
聽到門響和腳步聲,葉雨凝身子瞬間繃緊,本是平疊在大腿上的一雙小手用力擰在了一起,心跳快得彷彿要嘣出來一樣。
陽炎拿起桌上的玉如意走到新娘面前,緩緩掀開紅蓋頭,昏暗的燭光映襯下,一張如同剛剝殼的雞蛋一樣白皙嬌嫩,能讓天上明月失色的臉龐,頓時含羞帶怯地展露出來。
臉上薄施粉黛,紅暈盛開,櫻桃小嘴塗抹脣脂,光澤誘人,靈眸皓齒,傾城絕豔。
搭配一身鳳冠霞帔,美得令人窒息。
無怪乎有人常說,女子一聲最美的時候,就是洞房花燭夜,她穿上嫁衣之時。
陽炎眼中閃過千頭萬緒,從此刻開始,眼前的花季少女,不再是他的雨凝皇妹,而是將要共度一生的太子妃。
“炎……炎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啊?”葉雨凝感受到他的遲疑,忐忑不安地問道。
“怎麼會?”陽炎放下玉如意,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葉雨凝彷彿也不再緊張,側着頭緩緩倚在他肩頭,輕聲道:“炎哥哥,凝兒真的成爲了你的妻子,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
陽炎目光閃爍了下,舉起手臂攬住了她的香肩,下巴抵着她頭上的鳳冠,問道:“爲什麼這麼想?”
葉雨凝目光放遠,宛似追憶道:“炎哥哥,你知道嗎?很早很早之前,你在凝兒心裡就和別人不一樣了,一直想着凝兒長大以後要當你的新娘,可越是長大,我心裡就越是害怕,因爲我感覺得到,炎哥哥從來都是把凝兒當妹妹看待,我很害怕有一天會失去你!”
說着,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陽炎擁緊了她,淡淡道:“你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不用害怕了。”
“炎哥哥,你喜歡凝兒嗎?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喜歡。”葉雨凝仰起美麗的臉蛋,彷彿鑲嵌着黑耀寶石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陽炎,無比認真。
陽炎喉嚨滾動了下,竟是說不出來。
葉雨凝眼眸一點點溼潤起來,臉上卻帶着甜蜜的笑容,她說:“不管炎哥哥喜不喜歡我,凝兒已經和你結爲夫妻,哪怕一輩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凝兒也甘之如飴……所以,炎哥哥,你也不要有任何負擔好不好?”
陽炎點了點頭。
葉雨凝閉上眼睛,努力擡起秀頸,送上了含苞待放的雙脣,輕輕一吻,陽炎深受觸動,洶涌的醉意瞬間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