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準備,賜婚聖旨就這樣來了,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耳中炸響。
水念予還沒有什麼感覺,淚水已模糊了雙眼,她轉頭看向陽炎,那種難以呼吸彷彿胸口壓着巨石的氣悶又一次涌上了心頭,而且比那一次更加強烈。
她輕張着雙脣,想要說什麼,可她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緊緊盯着陽炎,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陽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如果此時有人觸摸他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身子略微僵硬。
接,還是不接?
“太子殿下,請接旨吧。”張德昌見他遲遲沒有接旨,不由得小心催促道。
先生說的對,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陽炎緩緩舉起雙手,托住了聖旨,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地道:“兒臣接旨。”
四個字音落下,水念予眼裡的光頃刻黯淡了下去,她剛纔感受到了陽炎內心的抗拒,以爲他會拒絕的。
結果卻是……
她低下了頭,拼命忍着,還是有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掉落下來,摔得粉碎,就如同她此刻的心。
天知道陽炎接受賜婚,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
然而,有人悲痛,有人欣喜,東宮的侍女侍衛們面露喜色,太子娶妻,還是皇上賜婚,這可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張德昌臉上也露出燦爛的笑容,陽炎一直不動,還真怕他會抗旨,現在落地成錘,終於放下了心。
“恭喜太子殿下得一賢妻,奴婢還要去葉府宣旨,就先行告退了。”張德昌笑道。
“且慢。”陽炎站起身,面無表情道,“勞煩張公公向父皇覆命時告訴他,本宮答應賜婚可以,但不必另擇良辰吉日了,就明日吧。”
“這……這恐怕不符合規矩吧?”張德昌臉色一苦,但凡成親哪有不選良辰吉日的?
而且這又不是普通人家娶親,是納太子妃,一定要隆重操辦,明天哪來得及啊?
陽炎心意已決,淡淡道:“你只管把本宮的話稟報給父皇,任何後果本宮一力承擔。”
張德昌只好苦着臉應下了,這叫什麼事啊!
送走宣旨的宦官們,陽炎讓所有人散了,該幹嘛幹嘛,不得議論。
“水師姐,可以起來了。”陽炎伸手扶水念予起身,不想被她一手甩開。
“你怎麼了?”陽炎奇怪地問道,接受賜婚,心裡發堵的是他自己好不好。
他蹲下身,才瞅見水念予眼裡的淚光,不由輕聲問道:“你哭了?”
水念予沒有搭理他。
陽炎不顧她的抗拒,蠻橫地擡起她的臉,她已經忍住哭泣,可那清晰可見的溼痕如針扎一般,讓他心裡更不好受了。
答應了天老要好好照顧她的,卻還是讓她流淚了,不管什麼原因,都是他有愧天老所託。
水念予任由他的手指輕拭着自己臉蛋上的溼痕,眼裡有淚水打轉,陽炎的臉龐都在視野裡變得模糊,像水月鏡花,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遠在天邊。
“你真要娶她?”問話時,她那纖長的睫毛輕顫着,滾落下來兩顆淚珠劃過臉龐,如珍珠一般耀眼,惹人憐愛。
陽炎沉默着,良久,方纔悵然嘆道:“是。”
“爲什麼?”水念予緊咬嘴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陽炎道:“皇命不可違。”
“那我呢?”她知道自己這麼問很奇怪,但她現在只想知道答案。
陽炎道:“答應過天老和你的事一定會完成,我會照顧好你,帶你去找天老。”
水念予無聲落淚,搖頭道:“不一樣了。”
陽炎奇怪道:“怎麼會不一樣,就算納了太子妃也不會耽誤我們的事情。”
“你不懂,我想一個人靜靜。”水念予一下子站了起來,用生硬的語氣說完,跑了進去。
陽炎一個人默默站了半晌,長出一口氣,回到寢殿,見冰若言倚靠在軟榻上怔怔出神。
“師尊。”陽炎喊了一聲,她才幽幽回過神來。
“炎兒,爲師找到你的時候才十二歲,這麼快你就要成親了。”冰若言感嘆一聲,裡面包含了太多情感。
陽炎不知道說什麼,沉默着。
“明天這裡就是炎兒的婚房了,爲師不能再和你住一起了。”冰若言又道。
陽炎道:“徒兒會讓人收拾一間一樣的寢殿出來,供師尊居住。”
“不用了,爲師在哪裡都可以修煉。”冰若言微微搖頭。
陽炎剛準備說什麼,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是。”陽炎走了過去。
“坐下。”
陽炎依言坐在牀邊。
冰若言清冷的眸子定定地凝視了他一會,驀然身子前傾,將陽炎緊緊抱住。
“師尊,你……”陽炎整個人僵硬在了那裡,瞳孔微微收縮,不解她的舉動。
冰若言枕着他的肩膀,微微闔上雙眸,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彷彿只爲了享受此刻耳鬢廝磨的寧靜氣氛。
過了許久,她微微側過臉頰,紅脣輕啓,隔着面紗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炎兒,不管你是因爲什麼答應賜婚,一定要善待她,不然爲師會生氣的,知道嗎?”
陽炎愣了一下,沒想到師尊會如此鄭重其事地叮囑他這個。
“師尊放心。”陽炎點了點頭,又不是葉雨凝的錯,怎麼可能讓她受委屈呢?
冰若言輕輕“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陽炎想起來,發現她的手臂依舊抱得很緊,不由問道:“師尊還有吩咐麼?”
冰若言睡着了似的,聲音迷糊不清地回了句:“沒有。”
“那你……”陽炎懵了,師尊這玩的是哪出?
冰若言悶聲道:“很快炎兒最親的人就是別人了,爲師就想抱抱你,別動。”
“哦。”陽炎應了聲,不再繃直身體,安靜地躺在師尊柔軟溫香的懷抱裡,疲憊的心靈彷彿得到了慰藉,也閉上了眼睛。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師尊現在的心情,應該和葉老元帥感同身受吧?
葉府。
葉雨凝看着一直哀聲嘆氣的葉老元帥,好笑道:“張公公走後,爺爺就只管嘆氣,凝兒就要嫁給炎哥哥啦,爺爺不替凝兒高興嗎?”
“高興個……”葉老元帥眼看着就要爆粗口,及時止住,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道:“爺爺當然替你高興了!”
葉雨凝道:“那爺爺嘆什麼氣呢?”
“唉!”葉老元帥愁眉苦臉道,“爺爺這不是怕你嫁過去受委屈嘛!”
葉雨凝笑嘻嘻道:“爺爺你想多了,炎哥哥一直都很愛護凝兒,以後我們是夫妻,他肯定會加倍對凝兒好的!”
葉老元帥沒好氣道:“不如爺爺跟皇上說,讓你今天就嫁進去好了。”
葉雨凝臉色騰地紅了起來,跺腳嗔道:“爺爺說什麼呢,今天哪裡來得及呀?”
葉老元帥看着自家孫女眉飛色舞的樣子就不由一頓氣苦,葉家唯一的獨苗就要被別家小子給拱了,還是他和別家長輩硬逼着拱的,擱誰誰難受。
“好了爺爺,捨不得凝兒就直說嘛,其實凝兒也捨不得爺爺啊!”葉雨凝輕輕抱住葉老元帥,輕聲說道。
葉老元帥笑了笑,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女大不中留,只要凝兒能夠過得開心,爺爺就沒什麼好捨不得的了。”
“謝謝爺爺!”葉雨凝眼睛溼潤起來,哽咽道。
“說的什麼話,你爹孃走得早,你就是爺爺的心頭肉,爺爺不疼你,疼誰去?”
葉老元帥目光流露出一絲擔憂,那小子不情不願的,凝兒嫁給他真不知道是對是錯。
……
禁衛軍張貼皇榜之時,一頭頭神風雕、金翅雕披紅掛綵地飛出皇宮,當朝太子要迎娶葉老元帥孫女長樂郡主爲皇太子妃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皇城,向地方快速輻射而去。
本來天陽皇朝太子娶親,還要向六大頂級勢力和混亂之城一流以上勢力發出請柬,使乾域各方來賀。
只是因爲陽炎提出明日大婚爲接旨的條件,陽皇思慮後也答應下來,時間過於倉促,只好取消了這個計劃。
即便如此,在天陽皇朝這個龐然大物的極限運作下,精簡儀式後,隆重宏大的太子婚典還是如期舉行。
陽炎睜開眼睛時,仍是溫香軟玉,師徒二人第一次相擁而眠,度過了半天和一個夜晚。
冰若言早已醒來,察覺到陽炎睡醒才緩緩鬆開了他,輕聲道:“婚服已經送來了,快換上吧,今天爲師親自爲你更衣。”
陽炎搖頭道:“這種事讓侍女來就好了,豈能勞煩師尊。”
冰若言目光幽冷地直射了過來:“你是要忤逆爲師麼?”
“不敢。”陽炎忙道。
冰若言頷首道:“那就聽爲師的,不要耽誤了時辰。”
“……是。”
爲陽炎更衣時,冰若言立即褪去了剛纔的凌厲強勢,溫柔細緻,把他伺候得飄飄欲仙。
要是宮中侍女也有師尊一半手藝,或許他就不會經常自己更衣了。
穿上婚服,本就丰神如玉的陽炎愈發顯得英氣瀟灑,神采奕奕,走出去定能迷倒萬千少女。
“水師姐呢?”陽炎沒見到水念予,隨口問一名侍女。
侍女回道:“水姑娘好像有心事,一個人在內院呆了一夜,可能還在那裡。”
“本宮知道了。”陽炎說着,走向了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