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嗎?
玉珥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說的那些,她相信是真的,可是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被他傷得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心,想讓它再重新跳動,好難的。
“可是,你還是造反了啊……”
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靈王之子,知道這麼多秘密,爲什麼還要起兵?還要和她兵戎相向?還要搶她的城池和土地?
席白川知道,她一時難以接受他的話,按說,他也不該再解釋下去,否則對他後面想要做的一件事很不利,但他此時有私心,他不想她恨他怨他,罷了,說出來又何妨,大不了他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席白川緩緩道:“安離這些年,仗着我對他的信任,揹着我做了很多事,他把我的人都換成他的人,把我的軍隊也變成他的軍隊,若不是我察覺得早,我早就架空了。還有靈王舊部,他們執着於爲靈王復仇不死不休,這些對你對大順來說都是毒瘤。”
“這些是我養出來的毒瘤,可我卻不知道這些毒瘤到底有多少。我種的因,我必須親手去結束那果,我需要一場傾國之變,將這些毒瘤從暗處引到明處來,我才能一個個清除,才能還給你一個乾淨的,安穩的承平天下。”
他造反,一是被靈王舊部逼到無可退的地步,二是他想要將錯就錯替她掃清隱患。
“既然你是爲了我,那爲什麼又要設計蒼狼谷之變,爲什麼要我的兵的命呢……”
席白川聞言長嘆:“我何曾想要他們的命,我只是想從你手上借兵罷了。”
他的主力軍如今都掌握在安離手裡,依舊聽命於他的殘部不足以與之抗衡,但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和王軍合作,否則一旦被發現,那些毒瘤重新潛伏回去,他又怎麼給她一個乾淨的天下?
所以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借兵。
跟誰借?跟王軍借。
怎麼借?最妥善不過的唯有詐死。
歲山議和之前,他主動向付望舒坦露身份和計劃,希望付望舒和他聯手演一齣戲——利用蒼狼谷天險地形,將王軍引進去,屆時做出山谷崩塌,二十萬王軍埋骨黃沙的假象騙過安離,而事實上,王軍都會由付望舒帶着從密道逃走,從此埋伏在暗處,等着時機到來再從天而降扭轉局面。
他的計劃堪稱諸葛,可惜,被她一出以死相逼破壞了。
他將她擄走就是怕她會破壞他的計劃,沒想到到最後還是讓她有機可乘,那時真是又氣又無奈,心知蒼狼谷此時大險,她貿然前去必死無疑,只好讓雪狼王送她,雪狼王通人性,帶她和王軍走了密道,但也因此引起了安離的懷疑,後面的計劃亂成一團,所以慶幸的是,毒瘤都冒得差不多了,現在提前收網也沒怎麼壞事。
直到現在,玉珥才明白,原來他在她背後做了那麼多事,那麼多她不知道的事,獨自承擔來自她,來自天下人的誤會和譴責。
她閉上眼眶,緊緊抱着他的腰,眼淚滾落。
“對不起……”
席白川嘴邊噙着一抹淺笑,眼神幽深柔和地落在她的臉上:“我刻意瞞着你的,如果讓你知道了,那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了。”
玉珥輕輕搖頭,還是說:“對不起。”
席白川揉揉她的臉,聲音帶笑:“好了好了,我原諒你,這樣可以了嗎?別再說這三個字了,淡不好聽,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那就說點我愛聽的吧。”
玉珥認真地問:“那你喜歡聽什麼?”
席白川一隻手按着她的後腦勺湊上來,輕輕吻上她脣,貼着她的細細摩擦:“比如,說你愛我,比如,說你想我,比如,喊我的名字,或者,喊我夫君。”
……幾日不見,這廝越發不要臉了。
玉珥耳尖紅了紅,微微移開頭在他的耳邊輕輕落下兩個字,席白川的眼睛倏地一睜,在一片黑暗中更亮得驚人,他將她的頭移回來,重新深深地吻住。
“晏晏……晏晏……”他閉着眼睛和她額頭相抵,聲音輕緩如呢喃,“此間事了,着紅衣嫁我可好?”
玉珥藏在狐裘下的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忍住翻滾的悽楚,咬着牙笑說:“不好。”
席白川倏地睜開眼睛。
她撫摸着他的臉,輕聲道:“我可是皇上,大婚的禮服是黑金相間的,我若穿紅衣,會被大臣們唸叨死的。”
他也隨之一笑:“是啊,我的晏晏是皇帝,唔,穿大婚禮服的皇帝晏晏,一定比穿紅色婚服納良夫的晏晏好看。”
她微微一愣,立即想起當年納蒙國楚一清的爲良夫的事,當年她的就是紅衣,啞然失笑:“看不出來,你竟然在爲這件事吃醋,我說你幼不幼稚,都這麼多年了。”
席白川說得理直氣壯:“我要成爲你所有事的第一次,可晏晏第一次穿着婚服,卻不是爲了我,皇叔心裡難免要醋的。”
玉珥將頭擱在他的肩上,像是睏倦了要睡了,輕聲許諾:“我答應你,以後不會讓旁人搶在你前面了,我是你的,什麼都是你的。”
席白川低頭看她,她已經閉上眼睛,看來真是累了,他看了一會兒,在心裡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有些話沒有說出來。
席白川受了傷,人本就容易疲倦,此時雖然身陷險境,但好歹有她在身邊,心下一安,也不由得放鬆下來,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沉睡。
而蕭何和劉季也是此時到的。
他們看到兩人依偎在一起,對一眼,悄無聲息地過去,點了兩人的睡穴,然後小心翼翼將玉珥從席白川懷裡抱走,按原路折轉離去。
席白川睡穴解開已經是第二日將近午時,他睜開眼感覺懷裡一空,立即起身去尋,然而洞裡哪裡還有玉珥,他一激動,扯動傷口,忍不住悶哼一聲。
“王爺身上有傷,還是不要亂動爲好。”
席白川倏地擡起頭,便見洞口站着一個人,逆光處的他周遭像是被堵上了一層金光,恍惚不似凡塵中人。
席白川扶着牆壁站直起來,沙啞着聲音道:“莫可國師真是神出鬼沒,竟然在這裡還能偶遇到你。”
“這次倒不是偶遇。”那人從光源處走出來,果然是國師莫可,他雙手合十,“貧僧記得許諾過王爺在你需要的貧僧的時候出現,貧僧以爲,此時王爺便很需要貧僧了。”
席白川看着他,想起當年蓮池初遇,他對着他輕搖頭,嘆息他非此世中人,還諾了他那句諾言,當時他沒當回事,如今想想,真是大有深意。
“原來國師早就知道我不是現世中人。”
莫可攤開掌心,雪白如玉的掌心放着一塊晶瑩剔透的貔貅玉佩:“王爺的記憶大約是在那十世輪迴中消磨乾淨了,不記得是貧僧將你帶回人世。”
席白川愣了愣,半響,勾出一個五味雜陳的笑:“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