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的清晨,青州城內如往常一般安靜,只有士兵巡邏走動的腳步聲,刺史府內的竹園內,翠竹正值季節,青青翠翠的枝葉上有幾隻翠鳥盤旋,遠處炊煙裊裊,如墨染開的祥和畫卷。
忽然,從屋檐上飛下一個人,衣袂帶着風聲,驚擾一處寧和,翠鳥撲簌着翅膀飛走,園子像是失去了生氣,安靜得不像話。
劉季快步走到門邊,往常這個時候的玉珥還沒醒,他們一般不會來打擾,只是今天事出緊急,只能冒犯了。
“陛下!”
“進來。”
玉珥纔剛剛睡醒,伸着懶腰走了出來,頭髮披散在肩上,慵懶地往椅子上一坐:“何事?”
劉季微喘着氣,顯然是一路跑來的,呼吸不穩,神情又有些糾結:“陛下,衆皇子和衆公主……不知何爲,突然在了……城門口……”
這種話聽起來很匪夷所思,玉珥還以爲時候自己沒睡醒聽錯了,怔愣了一瞬:“你說什麼?”
劉季定了定心神:“今早巡邏的士兵,在城門口發現了幾個麻袋,打開一看裡面都是人,他們都昏迷了,四公主一辨認,才知道都是諸位皇子皇女。”
玉珥倏地站起來:“什麼?”
他們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玉珥大步走出帳篷,她必須去親眼看看,出門走沒幾步,恰好遇到孟瀟漱也帶着那些皇子皇女來拜見她,遠遠的,她就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個人是孟楚淵,她腳步一頓:“楚淵?”
孟楚淵穿着中衣,頭髮散亂,腳上也只穿着襪子,好像是從被窩裡被人挖出來的。
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有兩個公主身上披着斗篷好像還是某位將軍的,她們裹得緊緊的,估計斗篷下的布料更單薄。
孟楚淵看到她,立即跑了上來,神情很茫然:“姐姐……不對,參見陛下……我們這是……”
玉珥比他們更茫然:“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臣弟不知……臣弟只記得,有一夥人闖入了臣弟府邸,二話不說就將臣弟打暈,醒來就在這裡了。”
玉珥又去問了其他人,大多是這種情況,還有公主是在宮裡被人抓出來的,可卻沒有一個人看清楚抓他們的是什麼人,就算看到人影的,也只看到一個全身包緊,看不到臉的黑衣人。
玉珥和孟瀟漱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要搖頭,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只好先讓人安排住處,讓他們都住下,等他們弄清楚再說。
看着他們一行七八人走遠,孟瀟漱轉過頭:“陛下,諸位皇子皇女出現在這裡,莫非是因爲陛下蠱毒……”
玉珥臉色微變。
對啊,這件事也太巧了吧。
她解蠱毒正需要血脈親人的血,她的兄弟姐妹們就被綁到這裡……
孟瀟漱心頭一動:“既然諸位皇子皇女都來了,那放血驅蠱,是不是能做了?”
玉珥沒有立即回答,她要先想想,到底是誰做了這種事。
放血驅蠱這件事只有他們幾人知道,孟瀟漱不可能做,蕭何劉季沒有她的命令也不會擅自行動,沈御醫守口如瓶也不可能告訴其他人,那就只有長樂了。
可是他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能力?
已經分封的藩王們暫且不說,就說那幾個住在皇宮裡的公主,綁架她們的人可是要避開層層禁軍進入皇宮,神不知鬼不覺地打暈公主,再無聲無息地從皇宮裡消失……一般人做不到這種事的。
玉珥閉上眼睛,在腦海裡篩選出可能做這種事的人。
……席白川!
是了,天下之大,瞭解皇宮地形的,有能力,有膽子做這種事的人,她只能想到一個他。
長樂難道就是席白川?!
這個結論讓玉珥倏地站了起來,她心跳如雷,這分明是不可思議的,可是心裡卻也有個聲音告訴她,這個猜測合情合理。
長樂那麼像他,她總是在他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原本以爲是她太思念他想太多了,也許其實不是呢?
恰好這時,長樂端了參茶時進來:“陛下,用茶。”
對,他笑起來的時候,更像了。
“無溯。”
她定定地看着他,喊了出來。
“……”長樂表情無懈可擊,一瞬的露餡都沒有,還往後看了眼,眨眨眼睛,笑着問,“陛下在喊誰?”
“別裝了,朕知道是你。”
長樂像是才反應過來:“陛下是在喊……小人?”
她心血來潮試探,如果他真的是席白川,就算反應再快,也應該會有露餡的地方,可是他沒有,半點都沒有,玉珥重新坐在椅子上,扯扯嘴角道:“沒事,朕想太多了。”
也許這件事真的是席白川做的,但席白川,從未來過她身邊。
他那麼厲害,有的是辦法知道她的情況,也不一定要親自前來吧。
玉珥低下頭,神情難掩失望。
長樂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無聲地嘆了口氣。
玉珥端起參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放血驅蠱一事不準再提,尤其不準在皇子皇女他們面前提起,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朕從來都不幹。”
長樂皺眉:“陛下多慮了,人這麼多,每個人需要放的血並不需要很多,再加上有幾位御醫在旁協助,也不會很危險……”
玉珥側開頭:“朕說不要就不要。”
長樂不知道她到底爲什麼要拒絕,惱她的固執,想要再說,她忽然擡起頭,衝他一笑,他微微愣了一下,她問:“你會梳頭嗎?”
長樂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轉到天南地北,下意識回答:“會。”
玉珥將手中的象牙梳扔給他:“幫朕梳梳。”
長樂摸着質地溫潤的象牙梳,看她已經背過去,隨意將頭髮拂到後背,動作曼妙,他無奈地一笑,走了上去,握着她的頭髮緩緩梳下來。
他的動作很輕,她睡了一晚上起來,頭髮有些打結,自己梳着很費勁,他梳着她卻沒什麼感覺,玉珥垂眸說:“以前有個人,也什麼都會做,還會幫朕畫眉。”
長樂笑了笑:“能讓陛下如此惦記,那個人真好福氣。”
“可是他還是離開了朕。”
“那是他瞎。”
玉珥安靜了一會兒,也跟着點頭:“朕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