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長樂隨手抓起一隻鞋砸過去:“陛下天快亮時才睡,天大的事也等午後再說!”
蕭何被砸得一愣,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認出來,隨即就是滿臉震驚:“你怎麼會在這裡睡?”
長樂得意洋洋:“是陛下讓我進來的。”
蕭何最看不慣他這嘴臉,罵一聲:“小人得志!”
長樂從地上起來,整了整衣服,隨口問:“一大早的,出什麼事了?”
蕭何冷笑:“草原象師今天也不知怎麼了,忽然說草原地震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有外力入侵破壞了草原的格局,這才導致天降災難。”
長樂腦子轉得飛快:“難道他是想說,地震是因爲我們來到這裡導致的?”
“八成就是這個意思。”
“神明就那麼好寄託嗎?當初的鮫……”長樂一頓,“現在他們在幹什麼?”
蕭何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說:“擺祭壇,說要找出那個霍亂草原的人。”
長樂冷哼:“做戲。”反正無論卜出什麼卦,真心想要陷害他們的,到最後都會說問題在他們身上。
他昨晚看玉珥去找孟漣漪,雖然不知道她們是在打什麼啞謎,但他看得出來,以孟漣漪的性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動手……所以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孟漣漪這麼狗急跳牆,都來不及等姑蘇野回來就下手。
長樂還沒想明白,玉珥已經被他們吵醒,簡單束起頭髮就出來:“出什麼事了?”
蕭何長話短說:“回稟陛下,世子妃和象師在草原擺祭壇。”
玉珥眉梢一挑:“走,去看看。”
蕭何在前面帶路,玉珥跟着走了幾步,忽然肩膀一重,回頭一看,是長樂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外面天冷,多穿一件。”
玉珥眼眸一閃。
祭壇在草原空地上擺開,雖然纔剛天亮,但在草原,象師擺祭壇可是大事,周圍早就圍着裡三圈外三圈的百姓,玉珥他們到的時候,那身上穿着五顏六色衣服分不清男女的人,正站在鼓上跳着奇怪的祭祀舞蹈,而孟漣漪帶着一羣看似王族的人在底下跪拜着,時不時跟着高呼一兩句他們聽不懂的話。
蕭何冷哼:“裝神弄鬼。”
玉珥淡淡道:“文化不能相融,但起碼也要互相尊重。”無論他們辦這個祭祀目的是什麼,總是這都是他們的地方文明,他們不應該去詆譭。
蕭何立即道:“屬下知錯。”
長樂嗤笑了一聲:“假正經。”
玉珥陰森森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望天,假裝什麼都沒說過一樣。
象師在草原的的地位,類似國師在朝廷的地位,都是被奉爲神明,他們說的話,有時候比當權者還要管用。
就比如此時,那個象師在祭祀臺唱着禱詞,然後點了一張符咒任其燃燒,等到符咒燒完,不知怎麼就得出了‘龍息壓鷹氣,山川顛覆水倒流’這種據說是來自長生天的指使,於是草原百姓們都不約而同看向玉珥他們一行人,所謂‘龍息’指的自然是玉珥,而‘鷹氣’便是草原,言下之意就是玉珥的到來,損了他們草原的動脈,這纔有了這場數十年一遇的地震。
草原百姓礙於天威他們不敢直接冒犯,但看着他們一行的眼神卻充斥着不善,甚至見了玉珥也不下跪行禮,蕭何呵斥一聲:“放肆!來人,去將那個狗膽包天,誣衊陛下的混賬抓下來!”
“是!”身後士兵才往前走了一步,草原百姓立即自發擋在士兵們面前,士兵立即長劍出鞘,他們這才齊刷刷地跪下:“陛下饒命啊,那是我們草原的象師,抓了我們的象師,長生天會降罪草原的啊!”
玉珥微微抿脣,輕輕一擡手,士兵們刀尖入鞘,往後退了一步,指着象師:“你自己下來同朕說說,長生天都告訴你些什麼。”
象師看起來有些年紀了,也難爲他剛纔在祭祀時又蹦又跳,他被人扶着從高臺上下來,左手按着右邊胸口,衝她躬了躬身行了個禮,玉珥似笑非笑:“說說,朕怎麼霍亂草原了?”
他的聲音沙啞,偶爾低沉偶爾陰柔,分不清男女:“陛下真龍天子,龍嘯九天,蒼鷹低伏,草原福薄,承載不了陛下的龍息。”
玉珥攏了攏披風:“哦,這麼說,只要朕離開草原,草原便不會有地震?那如若朕離開後,草原依舊地震了呢??”
象師一時沉默,玉珥冷冷一笑:“你不是能通天嗎?那你倒是去問問,朕離開草原後,草原還是否會地震?”
“陛下爲難草民了,天象瞬息萬變,草民一介凡人,能窺得一二已是莫大榮幸,又怎麼能再三道破天機?”
“朕就爲難你怎麼了?”
象師臉色一僵,一時無言以對,又沉默了。
長樂靠着一根柱子,笑着搖搖頭,心想越來越壞了。
這時,孟漣漪被人攙扶着撲過來,跪倒在她的腳邊:“陛下,陛下,我們草原信奉長生天,象師說的話,對我們草原百姓來說就是天意,天意留不得陛下,還請陛下憐憫,莫要爲難。”
玉珥怎麼會看不出這是孟漣漪的手法,這種藉由神明之說控制民心的手段,當初在南川江鮫神一案上她見過不少,如今看來只覺得幼稚和可笑,她微微垂眸睨着她:“這場祭祀,長姐主辦的吧?動作到是挺快的,昨晚朕走好,你就開始安排了吧?”
“陛下,冒犯天顏並非本意,是在是天意如此,陛下如若要追究,那就請降罪臣妾一人即可,與象師和他人無關。”孟漣漪深深伏地,將一個爲了百姓奮不顧身,一力承擔所有追責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人心本來就護短,他們草原百姓自然偏袒他們草原的人,再加上孟漣漪這一出,此時此刻,在草原百姓眼裡,孟漣漪早就成了他們心目中最偉大的人,如若她真敢降罪她,那就等於是和整個草原爲敵,如今的情況,她又怎麼能再給自己招惹民怨?想來孟漣漪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纔敢如此肆無忌憚。
真沒看出,她的長姐,竟然也如此能算計。
玉珥一笑,蹲下去和她對視:“所以,你是希望朕離開草原?”
孟漣漪道:“求陛下憐憫生靈。”
“這是長生天的意思,還是長姐你的意思?”
孟漣漪眼神微動,玉珥冷笑一聲,倏地站起來:“既然是長生天的意思,朕也不好強人所難,吩咐大軍啓程,退出草原。”
長熙元年七月初,王軍再次退出草原,前往閩東道青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