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不該聽話——這女人他們都不認識,但他們王爺好像對她還挺禮貌。
席白川撫了撫袖子輕聲笑着:“不動手?沒關係,我親自來。”
說着,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一閃,旁人都還沒看清楚他的動作,就聽到連續兩聲噗通聲,猛地轉身看向池塘,只見剛纔還在和端王爺推杯換盞的痞子此時已經在水裡掙扎,瞧着那酒也醒了一大半。
席白川輕鬆地拍拍手,笑得漫不經心:“要自己出去還是我送你們出去?”
“都退下。”孟楚淵看都不看池塘裡的那兩人一眼,聲音有些沙啞地命令,於是剛纔還是紙醉金迷的後花園,少頃,花園裡便只剩下他們三人。
孟楚淵跌坐在椅子上,擡手揉着鼻樑:“姐姐不是在帝都嗎?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趕了幾個時辰的路,玉珥也有些累了,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一邊捶着膝蓋一邊說:“我在承縣見到了徐姜蠶,她和我說了你的情況,恰好我會路過西周,所以就來拐進來見你。”
“你爲什麼會經過西周?你要去哪裡?”孟楚淵稍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了,父皇給你封了親王,你是不是要去封地?”
封他的頭!玉珥瞪了他一眼說:“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投入煙花醉!昭陵州爆發了大瘟疫你不知情嗎?父皇命我爲欽差前往平復疫情。”
孟楚淵皺眉,語調略有些急切:“瘟疫?你要去平復疫情?這種事情父皇怎麼會派給你,昭陵州不是六皇兄的領地嗎?這件事應該他去做纔對。”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她去了,會不會……
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玉珥在心裡翻了一個大白眼——這人還當真是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隨着她率欽差衛隊出發前往昭陵州就已經在順國上下鬧得沸沸揚揚了,能無視得這麼徹底也是不容易。
席白川瞅了他一眼,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帕,一邊擦着椅子一邊施施然地說:“端王爺的關注點是不是錯了?難道你不應該更關心我們在承縣遇到的徐姜蠶嗎?”
“……”眼底閃過一抹晦澀,孟楚淵扯出一個極爲苦澀的笑容,低垂着頭眼底滿是自嘲,“她?呵,她都已經嫁人了,我還關心她做什麼?”
這副要死不死半死不活的樣子,玉珥就最討厭了,手一下子握住他的肩膀,認真道:“楚淵,你當真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當初父皇把西周交給你時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我沒忘記。”
他怎麼可能忘?那年的順熙帝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帝王的架子,像現在的玉珥一樣,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神情慈祥又懇切,道——小淵,替朕將西周牢牢地掌握住,那可是我們順國的腕骨,分量非同凡響啊。
不由得有些心虛,孟楚淵沒什麼底氣地說:“現在的西周依舊是順國的第二糧倉。”
“你繼續這般懈怠政務下去,西周遲早會大亂,到時候你要怎麼去面對父皇?怎麼去面對你的母妃?”西周是塊肥肉,就算她這個不怎麼了解本地情況的人都知道,這裡盤踞着不少明裡暗裡和朝廷做對的江湖幫派,都想找機會拿下西周,佔山爲王呢。
低垂着眸子,孟楚淵笑得苦澀,艱難道:“……我也不想,只是心裡難受。”
“因爲一個女人?”
孟楚淵忽然擡起頭,清俊的眉眼有淺淡哀傷:“她對於我來說,是無論誰都無法取代的女人。”
“既然你那麼愛她,爲何不搶?”玉珥冷笑,“我孟家的兒女,夢寐以求就去爭,爭過後,依舊求而不得就捨棄,你不爭不捨磨磨唧唧的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你還想人家姑娘會爲你心疼爲你眼淚嗎?”
停頓了一下,玉珥覺得自己說中了什麼,咬牙道:“你真是想通過作踐自己去換徐姜蠶爲你傷心,那你就真是個窩囊廢!”
“我……”沒了下文,孟楚淵別開頭,那樣子擺明是心虛的逃避,玉珥很想抽他一巴掌:“你真是氣死我了!都多大人了,還要我爲你操心!”
說得太急,玉珥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幾聲,席白川皺眉,擡手在她後背輕輕地撫了撫,眼神警告地看了一眼孟楚淵,卻見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忘了收起也不敢落下,眸光流轉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須臾,孟楚淵纔將手放下,在寬袖下內捏成拳頭,他啞着聲音說:“姐姐彆氣,楚淵以後不會了,不會再這樣了。”
玉珥擡眼,再確定一遍:“真的不會?”
“真的不會。”孟楚淵站到她面前,舉手道,“我發誓。”
拍掉他的手,玉珥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用你發誓,你現在去給我洗乾淨自己,換身乾淨的衣服,還有讓下人把這個舞臺拆了,把你府裡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趕走。”
淺淺露出一笑,孟楚淵輕聲道:“好。”
望着孟楚淵離開的方向,玉珥回頭看着席白川,發自內心地嘆了口氣,悵然道:“你說我不就比他早生幾個月,但我怎麼感覺他幼稚得好像比我笑了五六歲?”
頓了頓,她又繞以興趣地問:“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很晚熟?”
席白川面無表情地回答:“八歲的我已經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了。”
玉珥:“……”
擡頭看了看天色,席白川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再不走就沒辦法在天亮前趕會營地了。”
玉珥點頭:“那就走吧,楚淵要是這樣都沒被我罵醒,那我也是沒法了。”
兩人悄悄的進入西周城,離開時自然也是悄悄的無人注意,所以等到孟楚淵沐浴更衣完,一身乾淨,面帶微笑地回到後花園時,只看到滿地的狼藉,和喧囂後的頹意,再不見那驚才絕豔的女子。
眸子的亮光,一寸寸地暗淡下去,最後與這夜色融爲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