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添花之情不足掛齒,雪中送炭之情無以爲報。”裴浦和語氣裡有些說不出的悵惘,那份情足見有千斤重,能把他壓得寧願賠了大好前途和身家性命也要去還,玉珥心底卻還是一陣鈍痛。
院外似進來了幾個人,在和磨豆腐的一家人說話,裴浦和站起來,輕彈了彈衣襬,微微彎腰拱手:“罪臣有愧殿下,但此時也只能讓殿下暫時委身。”
說完,他徑直離開了院子,半點多餘的解釋也不給。
玉珥聽到門被上了鎖頭,幾乎咬碎了銀牙,手一掀,把剛纔裴浦和喝過的茶杯掃落在地。
……
大理寺內的滿地狼藉已經在天亮之前被清理乾淨,屍體被搬運走,地面血跡被清洗,商販們晨起趕集時,便只能看到街頭巷尾多了許多禁衛軍。
安排好了戍衛,千牛衛中郎將鄭和四處張望了一下,最後在一處屋檐下找到了席白川。
雖然已經入春,但帝都畢竟是個四季不分的城市,皚皚白雪仍壓着青色的瓦片,他面容平靜清雅脫俗,站在屋檐下,出神地望着一直掠過天際的大雁,那淡色的身影襯着白雪,越發顯得凜然。
鄭和小跑過來,聽到腳步聲席白川才側過頭看他,眼神無波無瀾,安靜得宛若是蓮花盛開,嗓音微啞:“找到了嗎?”
鄭和都拱手,緊抿着脣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找到殿下,也沒有找到裴大人。”
席白川閉了閉眼睛,沉聲道:“再找,挨家挨戶地找,他們一定還在城內,四個城門加大盤查力度,絕對不能讓他們逃出城。”
“是!”
席白川依舊站在原地,他勞累了一夜,但臉上卻沒出現半點疲憊,眼神依舊如刀似箭盯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每個人,企圖從他們其中找到那個能帶他找到玉珥的人。
他惱,惱自己爲什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起碼在她離開偏殿時,應該問她一句,出宮做什麼?
“席白川!席白川!”忽然有人在遠處大喊,聲音從遠至近,帶着緊張和氣氛,席白川定睛一看,竟然是姑蘇野。
“世子做什麼?”
“他們說玉珥失蹤了,是真的嗎?”姑蘇野上去就揪住他的領子,惡狠狠地質問,“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爲什麼會不見?”
用兩隻手指扣住他手腕上的穴位,把他的手按得發麻,席白川丟開他的手,淡漠道:“我在找了。”
姑蘇野急得想揍他:“你怎麼會把人給弄丟了啊?”
席白川不理他,邁步走到別處去,淡淡道:“比起追究到底人到底是怎麼沒的,現在更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我說不過你!”可憐中原話都說不清楚的姑蘇世子被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堵得無言語對,咬咬牙說,“我警告你,要是的玉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
席白川眸子微垂,心想如果真的出事了,他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姑蘇野飛身而起,跑到了屋檐上,自己在滿帝都亂竄尋找玉珥,席白川微微揚起頭看着,心裡的沉悶感更濃了。
安離從屋檐上跳下來,手上還綁着繃帶,這是昨晚在郊外受的傷,斂容屏氣道:“能審訊的我都審訊了,可都沒人知道裴浦和把殿下帶去了哪裡,王爺,這下怎麼辦啊?”
席白川凝眉深深望着天際,沉聲道:“裴浦和無非想用晏晏當籌碼逃離帝都,倒是不會傷她性命,實在搜查不到人也無妨,他早晚會主動現身的。”
話是如此,可這根本不足以作爲安撫人心的良藥,嫡公主被綁下落不明的事,不到半日就鬧得滿朝文武皆知,無人不震驚,順熙帝更是幾乎捏碎了龍椅上的龍頭,發狠地說:“朕一定要將裴浦和那個賊子千刀萬剮!”
天子一怒非同小可,金鑾殿內所有臣子誠惶誠恐,齊齊下跪,聲音如洪:“臣等定當竭力將殿下營救回來。”
“琅王、安王、付卿都隨朕到御書房來。”順熙帝說完轉身就往內殿走去,朝臣們剛跪下恭送皇上。
“是。”
御書房。
順熙帝坐在首座,轉身看三人還想行禮,有些不耐煩地擺手:“免了。”
“謝陛下。”都落座後,順熙帝直接開門見山問:“裴浦和爲什麼要綁走嫡公主?”
席白川聲音低沉清冷:“裴浦和是內奸,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敗露,爲了活命,所以劫持了公主。”
順熙帝臉色一冷:“內奸?誰的人?”
席白川的視線從孟杜衡身上劃過,恰好和他對視上,那一瞬間兩人眼底都有幽深黑沉的暗光一閃而過。
順熙帝也注意到他們互動,只是不明白他們的互動是什麼意思,剛想問,席白川就冷然一笑,咄咄逼人:“安王爺,在下能否問你一個問題。”
孟杜衡擡起頭,神色說不上是不悅還是慍怒:“什麼問題?”
席白川笑問:“你的護衛展赫在何處?”
孟杜衡的臉色果然是一僵——展赫果然被抓了!
昨晚他派展赫去通風報信,沒想到一去不回,就是就猜測着可能出事了,沒想到是真的……
看着兩人的臉色截然不同,順熙帝頓感這其中有蹊蹺,眯起眼睛說:“這跟安王的護衛有什麼關係?”
席白川的笑慢慢變成了冷峭:“回稟陛下,昨晚臣出城抓捕畫骨香案在逃罪犯,發現安王爺的護衛展赫去給罪犯通風報信,已經當場被抓,對此正想向安王爺要個解釋。”
順熙帝的臉色瞬間就是一變。
孟杜衡立即起身跪在地上:“父皇,兒臣也不知爲何府中護衛會做出這等事,容兒臣去細細調查……”
話還沒說完,順熙帝一拍桌子,震得茶杯晃了晃,孟杜衡立即閉嘴以頭觸地。
順熙帝勃然大怒,儼然把他當成了禍心暗藏之人,指着他的頭說:“你的貼身護衛只受你指使,你還要去查什麼!”
“難道父皇單憑一個護衛就要定兒臣的罪麼?”孟杜衡的眼底清清楚楚滾過一抹痛色,看得順熙帝一愣,心想自己剛纔是有些太沖動了,那句話說得有些不妥,只是玉珥現在下落不明,他難免失措。
定了定心神,順熙帝重新坐下。
席白川看着這一出親情牌,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了一抹淺淺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