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臨站在一根細細的鐵鎖上,鐵鎖上不斷閃現着電流般的銀色電光,風臨卻絲毫不受影響一般紋絲不動。
在他的面前,一個女子正躺在在一個巨大的立柱之上,面色蒼白,雖是沉睡,卻依舊能看出這個女子曾是怎樣的風姿卓越,明豔動人,與東華帝君竟如出一轍,只是,此時的她的臉實在是消瘦的有些過分。
在那女子的身邊,站着一個如同一柄長槍矗立着的男人,寬大的金色滾邊襯得那件如夜色般純黑的袍子多了幾分高貴,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是歲月侵染後洗也洗不掉的痕跡。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東華帝君冷冷道,卻並沒看風臨,眼睛始終盯着高臺上的女子,片刻不曾離開視線,彷彿只要他一眨眼,那女子就會消失不見。
“呵呵,不用這麼生疏吧?好歹這麼久沒見了,也不表示一下歡迎?你就是這麼接待你的老朋友的?”風臨笑着拿出摺扇,手腕微動,陣陣梅花香便撲鼻而來,很是愜意。
“哼,這見面禮你都自己拿去了,還說這等話,好不知恥。”東華帝君破顏一笑,冰冷的眸子也多了幾分暖意。
風臨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梅花摺扇,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看着東華大帝眼角的笑意和微微勾起的嘴角,風臨忍不住還有些吃味,這個好友的笑容,真的是可讓日月失輝啊,號稱六界第一美男子的東華帝君的笑容,不知有幾人曾有幸親眼目睹。
“她是你妹妹三聖母?”風臨看着高臺上重重結界內的女子,道。
“嗯。”東華帝君掩了笑容,這個妹妹,曾經給過他無數的笑容,曾是他快樂的源泉,可是,如今,她恨他入骨。
“你爲什麼不早些把那些真相告訴她?告訴她那劉伯秀是一個怎樣的骯髒之徒,或許如此她便不再恨你。”風臨皺眉道。
“可是,如此……她便活不成了。”東華帝君輕輕的蹲下,指尖微微的觸碰着妹妹越發消瘦的臉頰,那個曾經笑的如春日桃花般燦爛的女子,如今連在睡夢中都眉頭深鎖。
“就算抱着一個虛假的幻想活着,也好過心如死灰,這個丫頭,從小到大,無論她想要什麼我尋遍六界也要爲她找來,可是,我還是沒有保護好她。”東華帝君說着,眼中的無力和挫敗很難讓人相信,這還是那個叱吒六界威懾天下的東華帝君。
記憶在腦海中一圈一圈的漾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百年之前,那個充斥着戰火和硝煙的無名小島。
在這個六界都遺忘了的小島上,卻生活着兩個妖族,赤練蛇妖一族和黑紋鷺鷥一族,這兩族在這個小小的島嶼上展開了無休止的戰爭,而他和妹妹,則是生於小島正中央一個妖族飲水的小池裡的兩朵並蒂蓮。兩朵蓮花,沒有任何因緣際會,卻偏偏好運的修成了妖
。
可是,縱使修成了妖,卻依舊每天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每當有任何妖獸來小池邊飲水,他都要抱着妹妹一動不動的躲在水下,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小島上,他們成了最底層的存在,但凡是誰都可以將他們兄妹殺死。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盡一切保護着妹妹,躲開着所有妖怪的視線,在這個廣袤無垠的大千世界,守着小水池,守着妹妹,報着活下去的卑微願望,那樣卑微的生活下去。
“哥哥,咱們倆給自己起個名字吧。”妹妹靜靜的睡在水面上,身子隨着水面泛起的漣漪微微盪漾。
“名字?”他一愣,不知爲什麼妹妹會突然提起這個。
“恩恩,你看別的修成人身的妖怪都有名字的!哥哥給我起一個吧,以後哥哥就叫我的名字吧!”妹妹轉過身,仰着笑臉道。
“好啊,你讓我想想啊!”他笑眯眯的仰頭看着天邊,“每天早晨太陽都從這個島嶼上慢慢升起,又華麗又漂亮,太陽升起的方向就是東邊,就叫東華吧,總有一天,哥哥一定會帶你去真正的東邊,做太陽一樣閃耀的人。”
“人家都是有名有姓的,東華只能是姓,還有名呢?”妹妹兩隻玉白的小手撐着腦袋,兩條小腿一晃一晃的道。
“咱們雖然是兩個小妖怪,但是也要正正當當,你呢,就要做一個賢惠的女妖怪,以後嫁一個強大的男妖怪,你就叫東華正賢吧!”他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妹妹脆生生的臉。
“哼,我纔不要嫁人呢,我要嫁給哥哥,永遠跟哥哥在一起。”她氣呼呼的皺着小鼻子伸手去捏他的臉,他也不躲,就任憑妹妹將自己好看的臉捏成奇怪的形狀。
“哪裡有妹妹嫁給哥哥的,賢兒以後嫁人了,沒準兒都不認哥哥了呢!”他笑着打趣,卻讓妹妹紅了眼眶。
“賢兒怎麼了?別哭啊!”他手忙腳亂的幫妹妹擦着眼淚,心中亂成一鍋粥,若說這世界上他最怕的,就是妹妹的眼淚了。
“哥哥爲什麼要這麼說,賢兒不嫁人,賢兒永遠在哥哥身邊,永遠不離開哥哥,哥哥也不能離開賢兒!”她哭得淒涼,卻讓他心疼的斷了心腸。
“好好好,哥哥永遠照顧賢兒,永遠不離開賢兒。”他手忙腳亂的幫她擦着眼淚,這纔看着她破涕爲笑。
“好啦,賢兒都有名字了,那賢兒也幫哥哥取一個名字吧!”他溫柔的撫摸着妹妹的頭,每天這樣在深夜自在的躺在水面上,看着滿天的繁星,和妹妹自由自在的聊天,都是他最幸福的事情。
“唔……哥哥生的這樣好看,叫什麼好呢……不行不行,賢兒想不到,等以後賢兒想到了再告訴哥哥!”她皺着眉頭,使勁兒的在腦子裡把自己知道的最好看最好聽的字眼都想一遍,還是覺得哪樣的字都
配不上她最最喜歡的哥哥。
“好,以後賢兒想到了就告訴我。”他摸摸妹妹的頭,笑的滿臉幸福像個傻子。
再後來,生活總是比他們想象的要難以想象的多,一隻赤練蛇妖發現了正賢,而他,殺了那條道行比他高很多的妖怪。那是他第一次嘗試殺戮,可是該死的,他愛死那種感覺了。
第一次不必躲藏,像一個真正的男人,用力量去保護妹妹,而不再是以爲的躲藏和苟延殘喘!如果,殺光整個島上的妖怪,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去傷害妹妹了,再也沒有人去追殺他們了,他們也不必終日躲藏,爲了避開其他妖怪的視線而站在滿是荊棘的叢林裡被劃得滿身都是傷痕。
於是,他殺掉了所有靠近那個水塘的妖怪,用根系纏住雙腳拖進水裡,再狠狠的勒住脖子,無數次險些被殺死,可是都讓他活了下來,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他還有妹妹,他答應過妹妹,要永遠保護她的!
他殺戮的越多,那些妖怪就越怕他,從前他覺得很強大,自己絕對打不過的妖怪,後來覺得,也不顧如此。再後來,他殺掉了整個島上的妖怪,整個島上再也沒有誰可以傷害她們。
正賢就那樣一直跟在他身後,牽着他的衣角,看着他一步步的拿着一柄斷了一半的殘劍,從那個無名的小島,一路向東,踩着累累白骨,踏着數不盡的屍體,一步一步向着東方走。
再後來的後來,他殺了數不清的人,那些對手一個比一個強大,而他,似乎只是想着將面前的人殺掉,最後他被奉爲東華大帝,而她,則擋在一個男人的身前,拿着他昔日保護她的那柄斷劍指着他,告訴他再往前一步她就殺了他。
他是何等的自視甚高,他以爲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永遠不會離開他,永遠不會傷害他,永遠會乖乖的呆在他的身邊,直到那柄斷劍由她親手插入他的胸膛之前,他都是這麼想的。
他從小寵到大的妹妹,爲了一個懦弱無能的男人,將劍插進了他的胸膛。
而那個男人,懦弱而膽小,正賢展現出來的仙法除了讓他感到驚訝,還有恐懼,他畏懼那些力量,害怕這些力量會隨時奪走他那螻蟻般的生命。所以,他聯繫到了他,求着他把東華正賢帶走,而這一切,在她眼裡都是他的惡意拆散。
她只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幾分文采,幾分儒雅,卻刻意忽視那些懶惰,無能,和貪婪。
他將她關在這地牢,將她真正的保護了起來,他知道,她的心依舊在那山野人家,隨着那牧笛聲聲飄進炊煙裊裊家。
他甚至不敢告訴她真相,他的好妹妹,如今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能夠有一天逃脫這個牢籠,再次見到她心愛的男人和兒子。而他要做的,就是將她關在那裡,守護她的最後一點,美好的希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