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範縮減翼面,凌空飛降,正落於城樓側畔。
沙翼主動解構,順着北風散入天野。
洪範前衝幾步,輕易消解了自身四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
而後,他被迎上來的廖正豪把住膀子。
“可算是回來了!”
“明明還不到一個時辰,卻感覺比往常半日還久……”
簡短几句感慨後,衆人簇擁着洪範下了城樓。
時局緊張,鄭準、公孫實等人都有諸多事務堆積,無法一直候在城上。
一刻鐘後,城守府府衙。
包括洪堅在內,金海所有高層匯聚。
“蛇人數量在五千五百至六千。”
洪範一人立於堂中,彙報道。
“兩位主將爲五祭,其餘大約有九位四祭。”
氣氛霎時嚴肅。
五祭蛇人戰力至少在先天級別,失了李鶴鳴後金海僅洪堅一人可對。
“蛇人很快發現了我,而後兩個蛇人主將先後出手。”
洪範繼續說道。
“爲首那位投出的鐵矛射高超過了六百米。”
“另一位的石矛射高達到了四百米。”
“我估計雙方的出手速度分別在二百七十米每秒和二百米每秒。”
他這次的表述採取了器作監普及未久的單位制度。
一米爲三尺,一秒爲十二分之一日(一個時辰)的七千二百分之一。
在實操方面,米以神京器作監製造分發的長度原器確定。
一秒則基於0.2482米長的單擺擺動週期來定義。
相比後世,這套系統不夠精確,但已足夠基本使用。
(度量衡與現代一致大家就當是個巧合。沒有這玩意光靠什麼‘彈指’、‘眨眼’、‘盞茶’的虛指很多東西難以敘述,而強行另編一套毫無意義……)
洪範口中的高度與速度,聞中觀一聽便知,倒是其餘諸位多有愣神,還需心中換算一番。
“將鐵矛擲出二百丈高,嘶……”
廖正豪拽着鬍子,欲言又止。
這超過了天人交感境界太多,以至於他難以評估。
最後還是洪堅出言。
“兩者修爲都還在先天界內,強的一位應與我相若,弱的一位大約在先天二合。”
衆人面色稍緩。
紅垛山時,先天高階的洪堅固然能一擊摧垮萬光霽。
但面對低階先天,天人交感境界還是能對上少許回合。
若是以多擊寡,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
“此外,它們的武備與我們大不相同。”
洪範再度開口。
“鐵器普及率很低,僅少數身上配了甲冑,使用金屬武器。”
“底層蛇人使用石器與骨器,我遙遙觀望,發現形制倒是很精美。”
“它們普遍配盾,盾形爲狹長橢圓,能負在背上不影響行動。”
他仔細回憶。
“哦,對了。”
“我發現蛇人似乎沒有攜帶多少輜重。”
洪範的這些“發現”,對在座大多數人來說是經驗。
“蛇人的盾牌是有些名氣的,因爲形狀相似,我們這邊叫做蛇眼盾。”
洪武回道。
“其骨架以沼榕製作,木質比普通藤蔓硬,但同樣強韌。”
“盾牌外側蒙了雙層皮革,再膠上蛇鱗,防禦效果比我們的鋼盾分毫不弱。”
而後,公孫實接過話題。
“蛇人向來不需要輜重。”
“在沒有劇烈活動的情況下,這些爬蟲的消耗極低,一次進食飲水足以維持旬餘。”
“出大沼前飽食一頓,哪怕沙海白日燻蒸,它們也只需每日足量飲水即可。”
他說着冷下話音。
“至於南下後的肉食,在彼輩眼中,我們金海城可謂到處都是了……”
此話一出,氣氛不由詭異。
幾位文官更是豎了汗毛,不寒而慄。
“你們很多人是沒見過蛇人攻城。”
廖正豪見狀,粗豪大笑。
“它們不使用攻城器械,戰術也直來直往。”
“奈何天生爪牙犀利,若沒人攔截,四丈高牆轉眼功夫就爬上來了!”
“在蛇人看來,戰爭與狩獵本就無甚差別——我就曾見過打到一半忍不住,當場吞幾截殘肢飽腹的。”
他餘光瞥見任元龍臉色發白,刻意說得活靈活現。
“吞便吞了。”
聞中觀靠向椅背,哂笑一聲。
“魂靈下了九泉,哪還管得着皮囊去處?”
“橫豎我們也剝蛇皮、吃蛇膽,禮尚往來就是了。”
廖正豪聞言不惱,反而大笑:“哈哈,正是聞師匠說的這個道理!”
笑聲須臾散盡。
洪範發問道。
“說起來,蛇人與我族交鋒有千年不止。”
“耳濡目染這麼久,在軍備上就沒有丁點長進?”
他知道蛇人有祭祀,會與人類交易禮器。
這顯然足以稱爲文明瞭。
但兩族毗鄰幾十代人,蛇人居然連弓箭、投石機都仿不出,讓人不得其解。
“這倒不是蛇人愚蠢。”
公孫實回道。
“它們是不屑拾咱們人族牙慧。”
洪範眉毛一挑:“不屑?”
“是的,蛇人很執拗。”
公孫實點頭道。
“它們堅信生靈所趨向的極限,應當是自給自足。”
“是故所有奧秘已存在於自身血肉之中,越是強者越不會假手外物。”
以往,洪範每次見公孫武監談論蛇人,或是仇恨,或是嘲弄。
但這回後者倒是語氣慎重。
窗外天色黯淡,室內燭火飄搖。
偌大廳堂,一時竟有些肅穆得過分。
“這倒是奇了。”
洪範朗聲笑道。
“‘極限’與‘奧秘’之言過於縹緲,我不欲置喙。”
“但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是直白的。”
“蛇人們總要承認大華比它們強盛得多吧?”
廖正豪大搖其頭。
“我以前在衛所從軍,不是沒見過被俘的蛇人貴種。”
他說道。
“它們莫不覺得我人族個體軟弱,無非是人口衆多罷了。”
“人口多寡,本就依賴土地養活。”
洪範張口即回。
“我大華佔據的天下膏腴之地,難道還是異族們奉送不成?”
他反駁得不假思索。
“啊咦,這話我當初怎麼沒想到?”
如此跋扈之言,卻極稱廖正豪心意,讓他直拍大腿。
洪範意氣未盡,繼續開口。
“再者,假借外物云云,對‘外物’這個概念至少要有個定義吧?”
“不說刀劍鎧甲,武道入氣境,必要引動天地靈氣,算不算假借外物?”
他罕有地得勢不饒。
“都說蛇人專注肉身,血祭難道不需要祭品嗎?”
公孫實有些語塞。
“你這話說得當然有道理。”
片刻後,聞中觀輕聲回道。
“但蛇人所想所行皆有源流。”
“據說九首蛇神就食九山,長壽無疆,威能可怖。”
“蛇人的道路,就是傳承自祂……”
提到異族神明,靜室莫名肅穆。
好似有肉眼不可見的層層帷幔,自虛無中懸垂下來。
衆人默契止語。
二世爲人,洪範向來不是強爲人先的性格。
但唯獨這時候,他卻是覺得喉頭哽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不願停下話語。
“九首蛇神理所應當看得比凡人更遠。”
“我沒資格與祂分說。”
洪範走到門邊,擡頭直視被雲氣濾了一層的熾白天光。
“但武道乃是祖龍親授。”
“祖龍,想必看得比蛇神更遠!”
話音不響,卻字字分明。
堂前依然靜謐,但衆人都猛然覺得心頭走了個忽閃,渾身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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