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城天高雲闊,初秋的天氣帶着淡淡的涼爽,告別了炎熱的夏季,街上的行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清晨,天剛矇矇亮,東直門外,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京郊的百姓正在等候進城。
一輛馬車從城內駛出,車窗簾子忽然掀開,從裡面探出來一張白白胖胖的小臉兒,嘴角一笑就是兩個梨渦。一旁的百姓都莞爾一笑,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娃娃,任憑是誰見了都會打心底裡喜歡的。
“茹姐兒快下來,小心摔着了。”輝和氏一把將女兒抱進懷裡,把車窗簾子放了下來。
成茹拍着小手喜笑顏開的道:“額娘,額娘,你快看吶,咱們已經到城門了呢!額娘,咱們以後是不是都不回來了?”
輝和氏笑道:“纔剛離開,茹姐兒就想着回來了?”
成茹嘟着小嘴兒說:“我纔不想回來呢!”她小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我不喜歡阿姆巴娘1,她老是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不許胡說!阿姆巴娘怎麼會用可怕的眼神看你?”
成茹嚇得把腦袋埋在了額娘懷裡,輝和氏瞪了丈夫一眼,抱緊女兒輕輕拍哄:“茹兒莫怕,阿瑪不是故意兇你的。老爺也是,和茹姐兒大小聲做什麼?她小孩兒家家的還會說謊不成?我聽額娘說,那年大嫂小產流了個成型的哥兒,又傷了身子不能再孕,之後就對額娘有成見了。”
卓奇皺眉:“那件事不是大哥的通房做下的嗎?”卓奇那時候年紀雖然還小,對這事也是有印象的,當時那通房被人贓並獲之後,就自己認了罪,然後一頭碰死了。
“誰知道大嫂怎麼想的呢?”輝和氏不知道當年的情況,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她也還是個小姑娘,沒有嫁給老爺呢。
不過她倒是覺得有些蹊蹺,一個通房,太太有沒有兒子和她關係也不大,犯得着做下這種要命的事?況且也沒聽說那通房和太太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做出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費解。額娘身爲繼室,又有親生兒子,要說對府裡的繼承權沒點想法誰信?不過這樣的想法卻是不好跟老爺說的。
輝和氏壓低了聲音說:“大嫂給的那個丫頭我是不放心的,等到了盛京,我給老爺買兩個顏色好的丫頭伺候,那個杏兒還是放出去吧。”做嫂子的給小叔子送通房,這安的是什麼心?
卓奇臉上有些掛不住,低斥了一聲:“茹姐兒還在了,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咱們才分了家,銀錢都拿去置辦田地了,明年纔有出息,現在還是節省些用吧。杏兒那裡讓她伺候你就行了,等再過兩年配出去就是了,我這裡有周揚,用不着她。”
知道老爺對杏兒沒想法,輝和氏就放心了。不過說到分家的事情,她又鬱悶起來:“大哥是怎麼想的?老爺也是嫡子,怎麼分到的家產和二哥一樣?”大哥是嫡長子,佔大頭也沒得說的,可是二哥只是妾生子,怎麼能和老爺一視同仁?
“咱們不是多個園子嗎?”
“那也能叫園子?不過是院牆裡頭一個細長的過道罷了,房子也建不起來,當花園子也憋屈。”
“行了,家都分了,還說這些作甚!”
輝和氏癟癟嘴,到底還是住了口。
成茹咬着手指頭,看看阿瑪又看看額娘,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麼。伸手將一旁的布老虎抓過來,埋着頭,自個兒玩了起來。
……
離盛京不遠的開城外二十里處,有一座寺廟,供奉的是藥師琉璃光如來,和他座下的日曜菩薩、月淨菩薩。盛京地區大多信奉的是薩滿教,佛教的廟宇很少,也沒有什麼名寺古剎,藥師廟的香火也比較冷清。
這一日,天忽然就黑了下來,暴雨滂沱。藥師廟的山門關上了,一個小和尚在山門旁的小屋中避雨,忽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和尚急忙將掛在牆上的蓑衣披上,又拿了個斗笠戴着,開門走進了風雨裡。
打開山門,就看到一個身體健壯,面目俊朗的男子。那男子身邊有一個身着旗裝的女子,看打扮,這兩位應該是夫妻倆。在他們二人身後,跟着四個人,看衣着應該是他們家的下人。
只聽那俊朗男子說:“小師父,我等路遇暴雨,想進寺裡歇歇腳,不知道方不方便?”
小和尚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出家人與人方便,施主請進吧。”
跟着小和尚到了寺裡的客房,卓奇將披風解下來,露出裡面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兒,身上連根頭髮也沒打溼,顯然是被護得很好。
輝和氏看着女兒紅撲撲的臉蛋兒,慶幸的道:“幸好茹姐兒沒淋着雨。”說着,從丈夫懷裡接過孩子,愛憐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卻忽然臉色一變:“老爺,茹姐兒身上怎麼這麼燙?”
卓奇粗糙的手掌放到女兒額頭上,心裡也是一驚,急忙問站在一旁的小和尚:“小師父,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大夫?小女怕是得了熱病。”
小和尚搖頭道:“離這裡最近的城鎮還要走二十里路。不過寺裡的住持略懂一些歧黃之術,如果施主放心,貧僧就去將住持請來。”
“那就麻煩師父了。”
輝和氏抱着女兒,眼神一直焦急的盯着門口,盼着住持早些過來。
不一會兒,一個老和尚跟着那小和尚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只聽那小和尚介紹說:“這位就是本寺的主持,法號淨善。”
卓奇急忙行禮道:“淨善大師,煩請爲小女診治診治。”
淨善雙手合十,說道:“施主稍安勿躁。”淨善說着,摸了摸成茹的額頭,又給她診了診脈。
輝和氏在一旁看着心裡着急得很,她就這麼一根苗子,要是茹姐兒有個好歹,她也不要活了。淨善收回手,輝和氏急忙問道:“大師,不知小女情況如何?”
淨善宣了聲佛號,道:“小施主沒有着涼,卻是被驚嚇到了,只是年紀小,這才發起熱來。老衲一會兒給小施主抓副藥,壓驚去熱,喝上兩劑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輝和氏鬆了口氣,方纔電閃雷鳴的,那雷電還劈倒了一顆大樹,差點把馬車也壓到了下面,怪不得茹姐兒被嚇着了呢,就是她也被唬了一跳,幸好沒什麼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