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梵音反駁道,“我要他做什麼?”
儘管方纔發生的一切裴蘇御都看在眼裡,但他胸口仍舊團着股惡氣,“誰知道你要他做什麼?”
梵音終於回過味來,這小子不會吃醋了吧?雖然他看不見,但聽也聽出個大概,當着夫君的面去博別的男人歡笑,好像是不大對。
梵音柔聲哄道,“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氣嘛,我的的確確是爲了那一千兩去的,絕不是那個郎倌,伯喬和力拔都可以爲我作證的!”
力拔忙道,“是呀是呀!夫人的確拿了銀票就回來了!至於那個什麼郎倌,一眼都沒多瞧!”
伯喬亦幫腔道,“是啊公子,夫人確實沒有,而且夫人方纔舞的劍術漂亮極了,堪稱一絕啊!”
梵音揚眉道,“是吧!考不考慮把忠勇侯送你的孤本拿給我瞧瞧?我沒準真能解出來!”
伯喬一怔,心道陸容華怎麼還惦記着他家的孤本呢?當真對武學如癡如醉啊……說實話,就從剛剛梵音舞的劍法來看,伯喬的確想把那本孤本拿給梵音看,可礙於裴蘇御在場,伯喬只好道,“這個……這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哈哈……”
話音剛落,河岸兩側忽然放起了煙花,朵朵煙花衝雲霄,五顏六色又絢爛奪目,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轉瞬即逝的美豔吸引。
力拔驚喜道,“煙花?怎麼會有煙花?”
伯喬仰面笑道,“來的路上聽人說這是滿月樓準備的,若是那畫舫上的兔兒爺有了好結果,就放煙花以示慶祝。”
力拔看了眼伯喬,“原來是這樣!”
煙火明亮,映着兩個年輕俊俏的臉龐忽明忽暗,對視的一瞬間,煙花似在對方的眼中綻放,兩個年輕人驀地一羞,紛紛別過了頭。
梵音怔怔地望着天,眼底盡是新奇,她伸手像想要觸摸似的,喃喃道,“原來這就是煙花……”
裴蘇御無聲地看她,她似乎沒見過很多東西。
梵音的確很多東西都沒見過,見過的也寥寥無幾,上輩子幾千年的時光她都在避世修煉,若非三界有什麼大事幾乎不出長生海,就算有也很少來凡界,是以什麼東西對她來說好像都沒什麼吸引力,又好像什麼都稀奇。
就好比此刻頭頂的煙花。
從前她看都不會看一眼,而今在凡界待久了,倒生出幾分好奇,好奇之下則是淡淡的哀傷。那美麗而不可及的煙火,就像她窮極一生都未奪得的魔尊之位,看得見摸不着,想要又抓不住,時至今日再想,仍是遺憾。
梵音總以爲自己不在乎那些,想着只要重新修煉,有朝一日仍然可以重回巔峰,但她再一細想,她丟掉的可是三千年的修爲啊!是她夜以繼日、拼了性命修來的,然而就那麼沒了,身體裡能夠顛覆天地的巨大能量一下子被抽空,誰會甘心?
所以說,有些東西不能細想,一細想心底就密密麻麻的疼,只要當做什麼都不在乎就好了,不在乎就沒有所謂的失去,沒有失去自然不會疼。
梵音收起試圖再度凝聚魔氣卻無動於衷的手,她略顯落寞的目光落到依稀可見爪狀的手上,倏地,她的身體一震,心臟砰砰地快跳起來。
怎麼回事?
梵音捂住胸口,強烈的不安從四肢百骸傳來。
難道體內的毒又發作了?可距離月圓夜也只過去了幾天!
嘶——
痛!
宛如千刀萬剮般撕扯着她的皮肉,魂魄似教一張大手攥着,死命拉扯,快要與肉體剝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蘇御的目光始終落在梵音身上,自然注意到了梵音的異常,他喚了她幾聲,梵音恍若未聞,踉踉蹌蹌地直往後退。
再往後就是河岸邊界,裴蘇御顧不得旁的大喊一聲,“陸弦思!”
這一聲呼喊終於衝破漫天的煙火,傳到伯喬和力拔的耳中,待他們視線投過來,梵音的一隻腳已懸空在護城河上。
“夫人!”
兩人齊齊大喊一聲,可梵音卻什麼也聽不見了,她六感盡失,渾然不覺身體正在下墜。
伯喬見狀想也沒想就跟着跳了下去,噗通一聲,湮滅在此起彼伏的盛開的煙火中。
“夫人!!”力拔撲到岸邊,心慌到直掉眼淚,啪嗒啪嗒的,眼見河面上的一圈圈漣漪變淡,整個人如墜冰窟。
裴蘇御更是好不到哪去,他眼看着梵音墜入河裡卻無動於衷,那種無力感和負罪感如泰山般壓過來,如果不是有伯喬在,他恐怕早已衝了出去,饒是如此,他的手仍緊緊扣着輪椅把手,上頭已掉下細碎的渣。
時間一點點流逝,裴蘇御和力拔卻遲遲不見梵音和伯喬上來,時間越長便越覺得難捱,力拔已淚流滿面,哭意尤甚道,“公子……”
裴蘇御沉着口氣,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就在他即將開口的當口,水面嘩啦一聲浮出兩個人。
力拔率先認出梵音,大喜道,“夫人!”可當她看清救梵音上來的人時,神情驟僵,彷彿遇見了毒蛇猛獸一般。
梵音猛地咳嗽幾聲,將鼻腔裡的河水盡數吐淨,她本就脫了力,此番又劇烈動作,眼下全身軟爛成一攤泥,任由身後的人將她托起。
力拔伸手抓住梵音的手腕,憑藉超乎常人的力氣將梵音帶到岸上,二話不說解下外衣,裹住梵音溼漉漉的身體。
救梵音上來的人隨後上岸,直奔梵音,他對力拔道,“把她給我。”
力拔猶疑地看着他,眼神裡帶着怯。
梵音看着熟悉的面孔,虛弱道,“我已經沒事了。”
那人卻是不肯,也不管力拔同不同意,徑直撈梵音入懷,他簡單地給梵音把了下脈搏,像鬆了口氣,言辭極爲簡潔,“無礙。”
他說着鬆開了手,力拔忙不迭把梵音抱回來,警惕地看着他。
這時,水面又嘩啦一聲,伯喬從河裡上來,他原本急衝衝地想要告訴裴蘇御,梵音不見了,誰知一上來就發現梵音已經被救上來了,她的身邊還站着個同樣渾身溼透的白衣男子。
不難猜,定是這位白衣救梵音上來的。
伯喬拱手欲道謝,卻在見到白衣男子的真容時,停住了動作。
這……
此、此人生得可真是……
伯喬一時半會沒想到能夠形容他的詞,白衣男子已轉身離開了。
伯喬“哎”了聲,白衣男子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羣裡,伯喬奇怪地撓撓頭,蹲身去看梵音,“夫人,您沒事吧?”
梵音輕輕咳嗽着,“我沒事。”
伯喬奇道,“夫人,您剛剛怎麼回事啊?怎麼會忽然掉進河裡?”
“我剛剛啊……”梵音下意識接話,心思卻全在方纔那個白衣男子身上。
逸興思。
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