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梵音眉頭皺了皺,眼前忽然閃現那夜震古似要劈天的寒光。
“可是有何仇怨?”
店小二頗爲惋惜道,“這說起來也是一樁憾事。原那周善之與那朝山宗宗主鄭鈞南是一對結拜兄弟,瓊英派與朝山宗亦是友幫,誰知八年前周善之意外殺死了鄭鈞南唯一的兒子鄭順,鄭鈞南大悲,血洗瓊英派,全派三百五十七口,無一生還。”
梵音神情越發嚴峻,飲酒的動作變得緩慢,她道,“周善之因何殺死鄭順?”
“好像是因爲……因爲鄭順喜歡上了瓊英派的一位女弟子,兩人苟合意外讓周善之撞見,周善之一怒之下將其斬殺,纔有的後來的悲劇。”
店小二含糊其辭,梵音爲確認追問道,“僅僅是因爲這個?”
店小二“唉”了聲,五分哀嘆五分無奈,“誰知道呢?那都是八年前的事啦!當時事發突然,等人們知道的時候傳出的已是這個緣由啦!不過也有人說,那位女弟子沒準是周善之的情人,抑或是他的私生女,否則若真是位普通弟子,何故至此啊?”
梵音對店小二的說辭不置可否,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眼底無悲無喜,“後來呢?有人看見那把刀了嗎?”
店小二道,“後來鄭鈞南讓人一把火把瓊英派燒了個一乾二淨,有關瓊英派的一切都葬身在那場火海里,客官若真想找那把刀,只能去瓊英嶺翻翻看咯。”
這時,客棧門口忽然走進一個人。此人身高八尺,氣質不凡,着一身烏青色長衫,襯其身量如玉骨青竹,質若純然。光看身量和背影,定會以爲是位氣宇軒昂又儀表堂堂的公子,讓人對他的臉產生無限遐想,只可惜,這位公子的面容生得平平無奇,非常一般,扔到人堆裡都找不見的那種。
送到嘴邊的酒杯挺住,梵音的視線停在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上,倏而笑問店小二,“哎?我再問你個事,周善之有沒有兒子啊?”
店小二回答道,“有,他有個兒子,名叫周意,若現在還活着,也該弱冠年歲了。”
“這樣啊……”梵音意味深長地應了聲,正巧與那人的視線碰個正着,“我沒什麼事了,你去忙吧,哦對,再給我添副碗筷。”
店小二沒問爲什麼,聽話去了。
回來時,梵音的對面已坐了位公子,店小二見其氣質不凡,可就是臉長得普通了些,不禁在心底嘆惋一聲,放下碗筷,忙乎別的去了。
梵音將酒壺往男人面前一放,笑呵呵道,“周公子,好巧啊。”
銀孑看了眼酒壺,視線轉移到梵音的臉上,因着方纔光顧着講話,梵音沒注意酒量,此時兩腮已微微泛紅,一如門外的紅霞。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峻,墨色的眸底翻滾着異樣情緒,“你千里迢迢跑到這,就是爲了調查我的身世?”
梵音拄臉看他,反問,“爲什麼不行?”
銀孑道,“我本人就在這,你爲什麼不來問我?”
梵音笑道,“問你?問你你還不得又拿什麼交易搪塞我,再說什麼什麼‘殊途同歸’,我不如花一錠金子聽個痛快。”
銀孑被她懟的一噎,默了一瞬,“那你既然要打聽,爲何不在上京城打聽?偏偏跑到百里之外的春水瑤?”
梵音擺手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皇城根下,是聽不見江湖事的。”
銀孑皺了皺眉,不知是不同意她的話,還是不喜她現在的模樣,“你說的那是兩碼事。”
梵音也知道自己引用的不恰當,嘿嘿一笑,“周公子,不要這麼計較嗎!”
銀孑強調道,“叫我‘銀孑’!”
梵音舉手投降,“好好好,銀孑銀孑,叫你銀孑。”梵音腦袋變得混沌,眼前變得模糊,她糊里糊塗道,“可是銀孑,我怎麼有點……有點暈啊?”
銀孑鎮定地望着她,“你怎麼了?”
梵音努力想要睜開眼,卻怎麼也睜不開,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強行拉下她的眼皮,她似被睏意施了符咒,臨睡前,用最後一點意識道,“我……我好想……睡覺啊……”
在梵音的腦袋即將砸上桌子的最後一刻,銀孑忽然伸出手臂,大掌接住她柔軟溫熱的臉。
“陸弦思?”
“陸弦思!”
銀孑心驚,忙越過方桌,讓梵音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高呼,“小二!”
店小二被呼得一抖,以爲發生了什麼大事,忙不迭跑過來,只見方纔還侃侃而談的玄衣女子此刻正躺在青衣男子的懷裡,雙眸緊閉,儼然一副醉酒狀。
銀孑厲聲質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店小二搖了搖空蕩蕩的酒壺,旋即恍然笑道,“公子莫慌,這位姑娘只是吃多了酒,昏睡過去了,過幾個時辰自然就會醒來。”
銀孑低首看了看梵音的臉,又凝了一眼空酒壺,那眼神深邃幽然,宛如漩渦一般要將那酒壺吸進去,愣是看的店小二渾身一抖,肝膽俱寒。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位姑娘點的酒是咱們店裡最有名的‘回魂釀’,飲時方覺淺,飲後勁才大,這位姑娘一股腦喝了三壺,哪怕是位壯漢……也得……也得倒下。”
銀孑聞言沉沉地呼出口氣,“罷了,你去開間房。”
店小二登時汗意涔涔,坑坑巴巴半天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啊公子,小店剛剛客滿了,真是一間房也沒有了,不如……您去別處看看?”
銀孑渾身散發出的陰寒氣幾乎要把店小二凍僵,他不說話的時候,店小二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教他給生吞活剝了。
好半晌,銀孑才道,“算了。”給她丟大街上去吧!
銀孑抗起梵音,梵音立時悶哼一聲,從嗓子裡擠出來個“疼”字。銀孑猛然間想起她腹上有傷,遂十分不耐地將人往下扥了扥,梵音豐盈而又柔軟的胸/脯便與銀孑撞了個滿懷。
銀孑呼吸微窒,耳根肉眼可見地紅起來,宛如天邊的火燒雲。幸虧他沒有過多停留,攬起梵音的雙腿,直奔門口。
店小二呆若木雞地看着離去的兩人,嘴巴幾乎能塞下一顆雞蛋。
“真是仗着個高爲所欲爲啊!就不能憐香惜玉點,公主抱着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