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裴蘇御睡得正熟,梵音卻忽然睜開了眼,她起身撩開帷幔,往窗戶的方向望了一眼。
梵音微微垂眸,回身見裴蘇御正背對着她熟睡,躡手躡腳下了牀,披上件衣裳走出寢殿。
夜色濃,烏雲重,不見微光,但那抹黑影在墨藍色的幕布下依舊惹眼。
梵音見之眉頭皺緊,三兩步躍上屋頂,聲音裡帶着幾分急躁,“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也不怕被人發現?”
銀孑低眉看了眼梵音的寢殿,聲如洪鐘道,“被誰發現?他嗎?”
梵音見他一臉無所畏懼,眉頭也跟着鬆下來,架着胳膊好笑道,“你還真是膽大包天,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
銀孑沒理會她的話,只說:“還沒恭喜你,陸御女。”
“這還要謝謝你。”梵音話鋒一轉,“不過……你大晚上來我這一趟,不只是爲了恭喜我的吧?”
銀孑開門見山道,“當然不是,我來是想與你再做個交易。”
梵音擡了下眉,心底的小算盤噼裡啪啦地敲起來,她揚聲,“可我已經沒有需要你做的事了,反倒是你,還欠我一件事。”
銀孑反駁道,“不,你有。”他在梵音疑惑的目光中繼續說道,“蒲葦花的培育需要胡部特殊的土壤,在大梁,你是找不見的。”
梵音心底的小算盤忽然停了,斂眉問道,“那是什麼土?”
“此土名叫‘提婆羅’,赤紅色,生於鬼蜮。普通的土固然能讓紅蜓蓮冒芽,但絕不會讓蒲葦絲在它的花蕊上再開出蒲葦花。”
梵音壓了壓嘴角,事實上,她連冒芽都沒研究明白。沒想到一朵小小的蒲葦花,竟然這麼麻煩……唉等等,不對啊!
“既然你知道只有提婆羅才能生出蒲葦花,那你上回爲什麼不說?”
“上回……你也沒問啊。”銀孑老奸巨猾地說道。
梵音一時語噎,惡狠狠地瞪着他,“那你這回就說清楚,蒲葦花究竟要怎樣培育,需要什麼樣的土什麼樣的水,都需要從哪裡獲得?得到後又要怎樣照料才能生出蒲葦花!”
銀孑默了默,好整以暇地看了梵音幾眼,慢慢說道,“別急,這些我都會在事成之後告訴你。”
梵音卻沒那麼容易被他牽着走,她隱隱約約感覺得到,若是沒有她,銀孑的事恐怕辦不成,梵音淡淡道,“不行。你得需先告訴我詳細的培育方法,事成之後,再給我弄來提婆羅土,否則,我是不會答應的。”
“可以。”銀孑痛快地答應。
梵音道,“那就說說看吧。”
銀孑道,“後宮之中,有一位舒婕妤,她的身上有一塊玻璃色的羊脂玉,我需要它。”
梵音奇道,“玻璃色的羊脂玉?”
銀孑道,“是,玻璃色,一遇見火光就變得透明如玻璃,平常時候色如凝脂,與尋常羊脂玉無二。”
梵音道,“那它還有什麼特別的?以至於你不能親自動手?”
銀孑道,“此玉乃神玉,能辨人,若女子碰之則無妨,若男子碰之必中奇毒,且無藥可解。”
“這麼神奇?”梵音摸了摸下巴,“可就算我拿到了,你也沒辦法拿啊。”
銀孑道,“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你只需把它取來給我就好。”
“它什麼模樣?”
銀孑從懷裡取出兩張紙,手腕一翻,紙已到梵音手中。梵音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摺子,仔細看了看,上面畫着的赫然是一隻三足金烏。
火神獸。
又聽銀孑道,“這上面畫着的,是玉佩遇見火光後的模樣,至於無火光時,我尚且不知。”
梵音看他一眼,哼聲道,“看來你的情報也不怎麼樣嗎。”梵音又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問道,“話說你到底是誰的人?竟如此賣命?商將軍?總不會是席太師吧?”
“這些你不必知道。”銀孑的聲音冷了冷,微微偏過頭。
喲嚯,脾氣還挺大。
梵音去看第二張紙,嘴中念道,“怎麼說咱們倆也算第二次合作了,我知道知道你是誰不算過分吧。”
說着,梵音漸漸消了音,她盯着紙上的字和畫,眉頭漸鎖,“你這是什麼意思?”
再擡頭,人已消失了。
梵音低頭又看了一遍,額上青筋暴起。好啊!原來他早就準備好用蒲葦花的培育方法跟她做交易了,先前說的什麼提婆羅土不過是個幌子!只是爲了讓她先把條件說出來罷了!
奸詐!狡猾!
臭狐狸!這隻老奸巨猾的臭狐狸!
她竟然又被他給誆了!
梵音狠狠地攥緊手裡的紙——等着吧,下次見面非要打他個滿地找牙!
足尖輕點,梵音落地,只見裴蘇御還維持着她離開時的睡姿,未避免吵醒裴蘇御,梵音放好紙後就立馬上了牀,安心睡了過去。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裴蘇御仍是一早便走了,梵音望了望空蕩蕩的牀邊,心道她怎麼一點察覺都沒有?難道是最近日子過得太過安逸,警惕性下降了?
梵音看了眼窗外,好像連晨起的時辰也晚了不少。
簡單洗漱過後,梵音去後院舒展舒展筋骨,又用了膳,招了八卦百曉生山河來。
“你知道舒婕妤嗎?說來聽聽。”
山河大眼睛軲轆軲轆地轉,“娘娘怎麼忽然想起舒婕妤了?”
梵音掖了掖頭髮,胡亂說道,“我昨夜好像夢到她了,模模糊糊似乎有點印象,但有記不真切,所以想問問從前我和她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山河認真回想道,“娘娘和舒婕妤……並無交集啊……似乎只打過幾回照面,連話都沒說過幾回。”
梵音道,“你只管說。”
山河道,“好嘞。舒婕妤本名舒明儀,乃靖陽候獨女,一月前與娘娘一道入宮。舒婕妤此人性情極爲古怪,自入宮以來,從未踏出邀月宮半步,並且坊間傳聞,舒婕妤有一怪癖——虐貓。”
梵音眼皮一掀,問道,“虐貓?”
山河道,“正是,宮裡的嬤嬤說,常有宮人在夜半三更時分聽到邀月宮傳出一聲接着一聲悽慘痛苦的貓叫,十分駭人。他們都說,那是舒婕妤在虐貓。”
梵音問道,“可有人親眼見過?”
山河道,“那倒是沒有。舒婕妤從不踏出邀月宮一步,沒人知道她在裡面做什麼,但那些貓叫聲都是真真切切的,想來也不是在做什麼好事。”
梵音又問,“她爲什麼會喜歡虐貓呢?”
山河神秘兮兮道,“似乎與她的舅舅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