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輕寒慣常板着一張棺材臉,但今天這畫風明顯不對嘛!那臉上,清楚明白地寫着“本大爺很不爽”這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啊!
我停住腳步,轉回身笑嘻嘻地一拍輕寒肩膀:“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誰料我那盤靚條順又聽話的輕寒哥哥,居然冷冷地衝我“哼”一聲,肩膀一斜,身子一側,轉到我後邊去了。
我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摸摸鼻子,訕訕地耷拉着腦袋,悶悶不樂地往前走。
怎麼了這是,才短短几天功夫,怎麼每個人都跟吃了一百八十根朝天椒似的,咋就那麼嗆呢?
進了松風堂,就見老爹跟娘正在月桂樹下坐着納涼,石桌上擺着四碟小菜一壺酒。
我立馬鬼吼鬼叫着衝了上去,扯開嗓子嚎:“老爹!你這可就太不夠意思了吧?還說我是你的心肝寶貝呢!你的心肝寶貝幾天沒回家,你也不去找找!我這一回來,滿王府都驚動了,就你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還在這裡好吃好喝!”
老爹一個白眼丟過來:“滾邊兒去,別礙着我跟你娘對月小酌。”
我回給老爹一個白眼:“老爹,你這年紀輕輕的,眼神怎麼就不好了?這青天大白日的,哪來的月亮?”
娘溫柔地笑着招招手,輕輕喚我:“好孩子,快過來,讓娘瞧瞧,都好幾天沒見着你了呢!”
我嬌笑着走上前去,一看,桌子上擺着三副碗筷,頓時樂了,朝老爹翻個白眼,一努嘴,挑釁道:“瞧瞧,還是娘最疼我了!”
娘性情溫柔嫺靜,說起話來,聲音嬌嬌軟軟,又甜又糯:“華兒這麼說,可就太冤枉你爹了,方纔小廝來報,說你回來了,你爹當即就吩咐下人取了碗筷來候着。”
我嘴一撅,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信不信!爹最壞,娘最好!華兒最愛孃親了!”
老爹立時板了臉,惡狠狠地瞪着我,低聲罵道:“沒良心的死丫頭,真是白疼你那麼多年!”
在娘面前,我是絕口不提朝中之事的,老爹也不問,就這麼吃了一頓飯,老爹就讓我回屋歇着了。
這幾日的連番折騰實在將我收拾得夠嗆,回房之後,往牀上一癱,就再也不想動彈了。
時辰還早,天色剛剛擦黑,遠不到睡覺的時辰,我癱在牀上,眯縫着眼睛養神,過不多時,輕寒進來了,說是來範府來人了。
這幾天接連有人到王府送禮,那三個土財主一個比一個出手闊綽,出手就是一大盒子銀票,三人送的加起來,總得有個二十萬兩。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除了範聰。
這些天旁人都忙着給我送禮,範聰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但我剛一回府,他立馬就開始動作了。
我撐着快要斷掉的老胳膊老腿老蠻腰,唉聲嘆氣地走到偏廳見範府的人。範府來人是個矮矮胖胖的管家,長着一張和氣生財的笑臉,跟飯館子的掌櫃似的。
那人一見我就跪了,邊磕頭邊大聲說道:“小人範德福給王爺請安,王爺千歲萬安!”
我並不叫他起身,歪在椅子上,一手撐着腦袋,淡淡地向在我邊上站着的元寶遞了個眼神。元寶便開口問道:“你主子差你來做什麼?”
範德福頭也不敢擡,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一張紅皮兒金字請帖:“敝主人聽聞王爺素來喜愛賞花,特意舉辦了一個賞菊會,恭請王爺賞臉!”
“賞菊?”元寶小臉一板,“範管家莫不是聽岔了吩咐?這六月天裡哪來的菊、花?”
範德福連忙賠笑臉:“王爺明鑑,真真是賞菊會,都是敝主人重金購得的珍品,還請王爺賞臉。”
我朝元寶努努嘴,小丫頭這才上前接過請帖,打開了放在我眼前。
我瞥了一眼,但見上頭明明白白寫着“賞菊會”三個燙金大字,心知不會有錯,但本王長這麼大,莫說是見過六月裡開放的菊、花了,便是聽都沒聽說過,心裡也不由得起了好奇之意,於是微微點了點頭。
元寶會意,吩咐道:“這帖子我家王爺收下了,你去回話吧。”
範府管家又磕了個頭,千恩萬謝地走了。
這要是真有夏天就開的菊、花,討一盆來,送給太后老祖宗,討老祖宗開心開心,那也是個美事兒。
自我回到王府之後,陸陸續續又收到了各個土財主送的名人字畫,珍玩古董,稀有名貴的花兒鳥兒等等等等小玩意兒。
總之,這幾天敬安王府一直處於開門迎客、收禮送客的狀態,腰包急速鼓起,心情大好的本王不但給府裡的下人們多多打賞,就連韶芳,都得了一匹蜀錦料子做衣衫。
賞菊會定在六月初十,那天範府早早地來了轎子接我。
範聰也算是財大氣粗到家了,轎子居然是用一品雲錦做的面子與裡子,面子上繡着精緻的花開富貴,是精緻的蘇繡,轎子的骨架是用上品黃花梨木做的。
一品雲錦是貢品,黃花梨木也是親王等級的人才有資格用的,這頂轎子範聰是萬萬不敢乘坐的,瞧這架勢,這是專門爲本王打造的啊!
我倚着轎廂懶洋洋地躺着,透過小窗向外張望。轎子路過範府大門時並沒有停,而是一路向城西擡去。
城西是沉香湖,難道範聰竟有這等風雅興味,將賞菊會定在了沉香湖,要讓這秋菊與夏荷爭一爭嬌豔?
轎子停下來的時候,我又傻眼了,我發現這個範聰真是個舉世無雙的奇才,奇才啊!
賞菊會的帖子到我手上不過區區七天,即便算上畫舫相識那會兒,我認識他也纔不過十數天的功夫,他居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在沉香湖畔建了一座巨大的宅子!
宅子規模宏大,用料考究,完全比照着親王的規制來的,這也就罷了,短短十數日,他居然將宅子的細節都完善了,放眼望去,但見碧瓦飛甍,高牆林立,朱漆大門威嚴氣派,漢玉獅子栩栩如生。
還沒進門,我就感到眼睛不夠看了。
進門之後,我簡直巴不得把範聰的眼珠子挖出來安在我臉上,好用四隻眼睛來仔細欣賞這座宅子。
我就不說那重重亭臺樓閣與道道小橋流水了,單隻一座假山,山石都是從遠在天邊的碧玉潭中取出來的玲瓏石。
範聰見我連連咋舌,一張白白胖胖的老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王爺您瞧,這宅子可還過得去?”
我的乖乖,過得去,必須過得去!這宅子比敬安王府還要豪華,都快趕上皇宮了!
“這宅子是小人的一點心意,還請王爺莫要嫌棄。”範聰眯縫着一雙綠豆眼,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臉上亂轉,擺明了是在揣摩我的心意。
不嫌棄,必須不嫌棄!本王敢打包票,工部建出來的襄王府絕對不會比眼前這座宅子強多少!
只是這份禮真是太厚了,本王這雙纖纖玉手,只怕捧不動啊!
轉念一想,本王是什麼人啊,貪財好、色的名頭那可跟打雷似的,東黎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這樣的重禮除了本王,還有誰敢收?
範聰又道:“王爺日日爲國事操勞,少有遊山玩水的閒暇,這宅子地處西郊,雖無山環,好歹也算有水繞,聊作賞玩,只怕委屈了王爺。”
……
要不要這麼財大氣粗?
我估摸着,另外三個土財主送的那些個銀票加起來都不夠買這座宅子啊!
範聰引着我在宅子裡轉一圈,沒轉半圈,我就覺得腿痠了,緩了緩腳步,擡手擦擦腦門子上的汗,笑道:“範先生好大的手筆,這宅子……嘖嘖,真是沒話說!”
範聰那貨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呦呦,王爺真是折煞小人了,小人哪裡當得起王爺‘先生’二字,小人賤字‘廣源’,怕污了王爺清聽。王爺賞臉收下這宅子,就已經是小人天大的福分了!”
這一番馬屁拍得啊,本王那顆鳳心是真真的舒暢到了每一個毛孔裡,我那個樂啊!
我彎腰輕輕捶捶腿,嘆道:“哎呦喂,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本王的腿可就廢了。”
範聰哈哈一笑,雙手輕擊,但聽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我回身一瞧,再次傻眼。
又是四個俊美的少年男子!
四少年擡着一張湘妃竹製成的小轎,小轎上垂着淡粉輕紗,風一吹,輕紗飄揚,少年的臉在輕紗的掩映下忽隱忽現,跟做夢似的,半分真實感也找不到。
我的娘哎,範聰這是要給本王金屋藏嬌的節奏啊!
不過這麼個好地兒可不能讓黎錚給發現了,那貨專會給我使絆子,要是讓他知道我再一次財、色兼收,我猜就不是關暗房那麼簡單了。
四個少年走到我跟前兒,齊刷刷地屈膝跪了,聲音個個都是清越秀致得令人半邊身子都酥了:“小人給王爺請安。”
他們人雖跪下了,小轎卻沒放下,平穩地低下來,半分顫動都沒有,很明顯是經過嚴格訓練的。
範聰這貨本事果然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