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安靜下來,正襟危坐,認真地聽着我說。
“衆位入朝已有半年之久,對於朝局,想來也瞭解了不少。有些話,本王就是不說,各位心裡也都明白。在我侍書院,你們需要時刻記着一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淡淡地轉着手腕上那枚皇后給的金鑲玉鐲子,那鐲子流光溢彩,華貴萬方,很襯我的身份。
底下人都不說話了,像“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樣的話太過狂妄,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往上頭檢舉揭發,扣我一頂犯上作亂的帽子都不爲過。
但這樣的話,從襄王韶華嘴裡說出來,分量倒是足夠了。
“你們都是皇上與本王親自選拔出來的,該聽誰的,各位心裡應當有個分寸。違背本王的命令,就是違背聖意,各位,可想清楚了?”
我靠在太師椅背上,袖着手淡淡地看着他們。
“下官願聽候王爺差遣。”溫如玉率先回過神來,一臉肅容。
底下人紛紛應和。
“你們聽的,不是本王的差遣,而是皇上的差遣。本王秉承的是皇上的旨意,讓你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以聖意爲出發點的。因此,對於本王的命令,該是什麼態度,各位心裡應當細細掂量一番。”我舒了一口氣,一擺手,接道,“本王今日召各位前來,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許久沒會面,想着咱們侍書院也該聚聚,便召了各位前來閒話。本王要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各位就此散了吧。”
衆人唯唯連聲,彎腰低頭,一副慫樣兒,行了禮就走。
“慢着,本王還有件事需要各位去做。”我一招手,又將他們召回來了。
我凝目打量衆人的臉色,很好,沒有一個人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有範長安那個前車之鑑,他們就算心裡再怎麼不屑,明面上也不敢怠慢。
“各位大人都不是京城本地人士,進京趕考這一路,所見所聞想必有許多是皇城中人看不見的,本王也不需要各位奔波勞碌,只要回去寫個文章,把你們進京路上的見聞都寫下來,不必署名,明日下朝之後直接交給本王。唔……不要什麼文采風、流的,本王能看得懂就成。”
繞了半天,總算進了正題,侍書院也是時候乾點正經事了。
送走那羣人之後,我琢磨着時間還早,就進了一趟宮,直奔慶安宮去找阿蘅。
阿蘅正在小廚房裡忙活着做點心,宮女引我進去,我見阿蘅正在揉麪團,玩心頓起,藏在她身後,趁她不注意,抓了一把麪粉,拿到她頭頂上,一鬆手,再狠狠地吹一大口氣,頓時麪粉飛揚,她大半個人都白了。
阿蘅嚇了一跳,回身看見是我,二話不說,揮舞着一雙黏滿面糊麪粉的手就往我臉上摸,我自然是不可能讓她碰着我的,倆人就這麼在小廚房裡開戰,你撒我一把麪粉,我潑你一瓢水,你扔我一個雞蛋,我回敬你一棵大蔥……
我和阿蘅的戰爭是被黎錚制止的,他站在小廚房的門口,一手虛握成拳,抵在脣邊悶咳兩聲,我倆就不約而同地停了手,狼狽不堪地看着他。
趁着阿蘅愣神的當兒,我“嘩啦”一瓢水毫不客氣地衝她身上就潑,正將剛纔撒上去的一把麪粉澆成了麪糊。
“華兒你!”阿蘅氣不過,紅着小臉瞪我一眼,盈盈拜倒,怯怯道,“不知皇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我看看阿蘅,再看看黎錚,跟着跪下,道:“不知皇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請皇上恕罪。”
黎錚淡淡地“嗯”一聲,白眼一翻,不冷不淡道:“瞧你們兩個這副鬼樣子,還不去收拾乾淨!”
阿蘅一顫,我縮了縮脖子,拉着阿蘅跟着黎錚走出小廚房,灰溜溜地鑽到裡屋梳洗打扮。
收拾停當之後,我倆攜着手從內室出來,就見黎錚在外間坐着,面前擺着一杯茶,茶煙嫋嫋,他默坐着,似乎在出神。
阿蘅拘謹地跪下請罪,黎錚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目光也不知着落在哪裡,連阿蘅跪着都不知道。
這就有些尷尬了,提醒也不是,不提醒也不是,我想了想,索性與杜蘅並肩跪下,大聲道:“求皇上恕罪!”
我這一嗓子嚎,頓時把黎錚驚醒了,他看了看我們,微微擰眉,道:“起來吧。”
我扶着阿蘅站起來,阿蘅往下手裡一退,我越發尷尬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得暗暗埋怨,該死的黎錚,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起來上慶安宮來了呢!
黎錚淡淡地問道:“貴妃方纔在小廚房,是在準備午膳麼?”
阿蘅垂着頭,恭順地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妾見荷花開得正好,尋思着做些荷花糕來,剛巧王爺來了。”
“所以你們倆就打起來了?廚房就變成了戰場?”黎錚似笑非笑,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意味不明,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喜怒,看得我心肝一顫,立刻耷拉下腦袋。
貌似我又犯事了,嗯,黎錚的眼神是這樣說的。
黎錚含笑問道:“那貴妃做的點心呢?”
“點心……”阿蘅哀怨地瞪我一眼,低聲道,“臣妾還沒做好,王爺就來了。”
“近日天氣炎熱,朕也沒什麼胃口,想着慶安宮的點心一向是好的,勞煩愛妃再去做些吧。”黎錚滿眼笑意,一派溫和。
阿蘅應聲退在一邊,不忘嬌嗔地橫我一眼。
“今日朝罷,華子頭一個跑了出去,可是有什麼要事急需處理?”黎錚眼眸深深,意味不明。
這是……幾個意思?
“回皇上,華子正有要事稟報,只是路過慶安宮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今早匆忙上朝,忘了吃早膳,眼見着快該用午膳了,就到阿蘅這裡來蹭頓飯,想不到居然被皇上逮着了。”我乾笑着解釋,這個說法,應該是黎錚想要聽到的吧?
我說這廝怎麼突然想起來跑到慶安宮的小廚房來,敢情是知道我在這裡,特意來堵我的啊!
黎錚一拍桌子,橫眉怒目地瞪着我:“混賬!朝政是何等要緊的事情,怎可如此怠慢?”
我縮縮脖子,乖巧地回道:“華子知罪,這就隨皇上去御書房稟報。”
做了這一番戲,黎錚就帶着我大搖大擺地走了,爲了安撫阿蘅,他許諾晚上來慶安宮陪她。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雖然知道阿蘅與黎錚郎無情妾無意的,可黎錚當着我的面說晚上要去陪別的女人,我還是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一路悶悶不樂地回到御書房,黎錚回身擁住我,笑道:“怎麼,早晨跑得那麼快,這會兒還不是自動送上門來了?”
我氣哼哼地掙開他,往榻上一坐,扭過身子側對着他,給他來了個不理不睬。
“怎麼了這是?好端端的,誰惹你生氣了?”黎錚好脾氣地緊挨着我坐下,伸出一臂將我攬進懷裡。
我一把推開他,起身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耷拉着腦袋袖着手不吭聲。
黎錚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湊過來,腆着一張臭不要臉的笑臉,蓄意撩撥我:“可是朕說今晚要陪宸貴妃,你不樂意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冷聲冷氣道:“臣不敢!皇上軟了半年,這好不容易硬起來了,還不緊趕着物盡其用?別哪天再軟了,想用都用不了!”
黎錚的臉色頓時黑了,咬着牙冷聲道:“你還敢說!”
我縮了縮脖子,好吧,我的錯!但是一碼歸一碼,他敢去陪別的女人過夜,還有臉不准我生氣?
我怎麼就豬油蒙了心,拿解藥給黎錚了呢?就該讓他一直不、舉下去,夜夜佳人在抱,卻只能看不能吃!
這麼一想,我突然就安心了,我不是還有美人酥麼!大不了,再給黎錚下、藥啊!給他下上一整瓶美人酥,讓他先不、舉個十年八年的,等我修理完他那羣妻妻妾妾,再給他解開不就完了?
“韶華,朕怎麼覺着,瞧着你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朕背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你該不會是又要做什麼壞事了吧?”黎錚斜挑着眉毛看着我,一臉“給朕老實點,別亂來”的警告。
我從懷裡摸出個小瓶子,託在掌心裡凝目細看,嘖嘖,這一小瓶,足夠撐到後宮裡這羣女人都人老珠黃了!
對,就這麼辦!
我上下顛了顛手,小瓶子在手心裡震了震,黎錚的視線頓時被吸引過來了,拿起小瓶子,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定心丸。”我衝黎錚眨眨眼,故作神秘,道,“這是能讓我放心大膽地任由皇上去陪后妃們的定心丸。”
黎錚一怔,喃喃道:“定心丸?”片刻,他就意識到了,臉一下子拉長了,悶聲道,“這就是那個美人酥?”
“是啊!只要皇上吃了這個定心丸,我就能安心了。”我一把奪過小瓶子,擰開蓋子,順手拿過幾案上的茶杯,倒了些粉末進去,晃盪兩下,眼巴巴地看着黎錚,道,“皇上,乾了這碗美人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