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請休了臣妾 174 是誰抱住了她
傅總管抹了把眼淚,捧起了腳邊燒焦的赤翅蜂,長長嘆氣,心疼得老淚縱橫。
御璃驍沒催促他,雙手負在背後,靜靜地等待着。
半彎月從雲後探出頭,灑落一地清冷月光。假山後的幾株大樹,竭力伸展着枝葉,把假山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火已經滅了,赤翅蜂燒死後,散發出一陣異香,令人有些頭暈眼花杳。
“先退出去吧,這是赤翅蜂最後保命時放出的毒氣,想掩護同伴逃走……”
傅總管站了起來,蹣跚地往前走。
前院中有燈籠,漁嫣正坐在桌前煮茶。赤翅蜂居然養在這裡,讓她大感意外。見衆人來了,她拿了幾隻茶杯放到桌上,倒了茶,看着二人坐下來後,親手捧了一杯,敬到傅總管面前。
“叔叔喝茶。”她深深彎腰,雙手舉過了頭頂鈹。
傅總管一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我當時只是嬰兒,對安溪之事一無所知,但叔叔所做一切,值得欽佩。依叔叔的本事,去哪裡都能活得自在,卻爲了我,陷進深宮,一輩子爲奴。”
“哎,哪有這麼好,我也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着。”傅總管接過了茶,眼淚又滑出眼角,“你真的很像你孃親,眉眼、神態,像極了。若我早知你在御史府,又怎會看着御史落難,讓你遭罪?我也自私,所以該受自私的惡果。”
說着,他也不想茶水還燙,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大口。滾燙的茶水進了嘴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茶燙,涼涼再喝,熬到現在不容易,燙壞了嘴可不好。”漁嫣看着他,一本正經地提醒。
多麼悲傷的重逢,被漁嫣的幾句話弄得氣氛有些古怪,愁字去了一大半。
“赤翅蜂一直養在此處,還是你暫時擱於這裡?”御璃驍見他情緒平復了一些,親手拿起茶壺,給他倒了半碗茶。
傅總管趕緊起身,雙手捧着茶碗謝恩,“怎敢勞煩王上親手賜茶。”
“坐吧,今日無外人。”御璃驍輕輕擡手。
傅總管坐回原位,小聲說:“我一直隨身帶着它們,晚上它們就住在我的房樑上。它們很乖的,根本不會傷人,但是幾天前我發現有人偷了幾隻赤翅蜂,便知不妙。你二人最近常居這裡,旁人不敢輕易前來,所以把它們暫時藏在這裡。可今日它們卻飛出去傷人,我想一定是有人惹了他們,那人人一定盯住我了,我怕他再用赤翅蜂害人,又怕他傷害赤翅蜂,我實在捨不得它們……快十八年了,只有它們讓我還能感覺到安溪的味道。”
“叔叔重情義,所以讓人欽佩。”漁嫣輕輕點頭,小聲說:“我雖倒黴了點,但此生也算不虧,遇上的人都算是有情有義之輩,爹爹,您,問離,還有你……”
她轉頭看御璃驍,微微一笑,“你不動聲色,原來都安排好了。”
“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說我安排好了?”御璃驍低笑,分明極爲享受漁嫣此時看他的目光。
漁嫣抿脣笑笑,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威武。
被心愛的女人崇拜着,這是件令人開懷的事,御璃驍的眼底都染了幾許得意,稍微收了些亂飄的心思,扭頭看傅全。
“傅公公,你還未說明,爲何她與莫問離有聯繫。”
“天下萬物,皆相生相剋,雌雄相依乃天地之根本。莫問離找到漁嫣的時候,因爲口渴難耐,喝了井中之水,那水一定有玄機。那井中之水與翡翠谷底相連,同出一脈,井水長年浸泡忘川花根,花根又分泌出汁液匯入井中,長年累月,井水便與他處不同。平常人喝了,並無異樣,說不定還有好處。莫問離喝了井水,漁嫣飲了他的血,雖說不能醫好,卻爲她剋制住了毒性,讓她多活了這麼多年。她這次毒發,又飲了莫問離的血,冥冥之中,二人便有生死禍福相依的關聯。”
“哎,難怪那日我心口疼,一定是他在遭罪,也不知在哪裡。”漁嫣站在門口,仰頭看月亮,“那個思聰畢竟是死了,安溪人的事掩不住,天漠國不會善罷甘休的。瘟疫還沒找着藥方剋制,御璃驍,皇帝不好當呢。”
“族長好當嗎?”御璃驍沉吟一會,問她。
“不好當,那是責任,丟不開。”漁嫣輕輕點頭。
人生在世,總有責任在肩,或爲親人,或爲家國,都是不可能說丟就丟的。
“所以,想江湖自在,也得有一個自在江湖。”御璃驍起身過來,輕拉起她的手,摁在心口上,“放心,我會創一個盛世江湖。”
“呵……”漁嫣眼睛彎了彎,輕輕一笑,抽回手,輕輕掩上了門,“快去忙吧,別在這裡耽擱時間了,我乏了,先歇着。”
御璃驍知道她心情其實正如大風捲起的浪,劇烈起伏,想要獨自安靜一下。在門口站了半晌,轉頭看傅全。
“那我們走吧,還要去審御清安。”
傅全捧起包着赤翅蜂的帕子,跟在御璃驍的身後。
“還帶着這個幹什麼?”安鴻不解地看他手中的帕子。
傅全輕撫着帕子,感嘆道:“拿回去,還能入藥,驅溼散寒,效果極好。我們安溪人到了死的時候,也會想着爲族人留下些什麼。赤翅蜂也一樣,所以火燃起來的時候,它們釋放了毒霧,想要掩護同伴逃走。”
“方纔你說巫師之靈,那是什麼東西?”安鴻壓低聲音,好奇地問。
御璃驍也放慢腳步,等他的回答。
“巫師之靈在我們安溪族傳了幾百年了,我小時候從窗口偷偷見到過一回,是一枚黑色的珠子,每隔三十年,當大巫師降生時,就會亮起。可距上一回亮起,已經有三十多年了,一直未有大巫師降臨,所以才讓即墨族有了可趁之機。滅族的時候,族長讓十名勇士帶着巫師之靈經秘道往十個不同的地方走,已經十多年了,我也沒有找着它的下落,若能找到,說不定還能重建安溪部落。”
“別建了,省得別人又眼紅。”安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現在也不錯,滿朝文武,誰不叫你一聲傅總管。”
傅全苦笑,輕輕搖頭。
——————————————我是美人有毒的分界線————————————————
這間牢房有堅固的大青石四壁,兩邊各安有十支火把,把牢房中照得通亮。狹小的空間,只有拳頭大小的一個通風口,一進去,就讓人熱得透不過氣。
御清安被幾根粗粗的鐵鏈鎖在柱上,一身衣裳被汗浸得如同從水中撈起一般,他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上方那個透氣口,怎麼都想不明白,怎麼會被捉了?
明明探子稱御璃驍率人去找蜂巢,他便潛|伏在皇宮隱秘處,盯着傅全,一直尾隨他進了那座假山——
咣噹一聲,門開了。
他轉過頭,只見御璃驍獨自一人走下臺階,慢步到了他面前。
對望片刻,御璃驍在他面前的椅上坐下,擡眼看着他,“該叫你一聲謀師大人?”
“也行,最好稱我一聲安郡王。”御清安笑笑,直直地盯着他,“不知王上準備怎麼處置我?”
“依國法處置,會把你交於刑部去審,所犯之罪條一一列出,按罪懲處,不會往你身上多加一條罪,也不會讓你逃掉一條罪。”御璃驍平靜地說。
御清安的呼吸緊了一拍,隨即詰詰地笑起來,“你棋高一着,我甘拜下風,來生再和你一試高低。”
“來生,我可不想和你比試。”御璃驍淡淡地說着,手指輕輕一勾,他順着他的手看過去,只見他的夫人託着一隻食盤下來了。
“夫人?”他愕然地看着她。
“清安,王上和父親允許我來看你,父親知道,你必不肯說實話,說不定明天我們就能天人永別,我來送你,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場。”郡王妃一臉悽然,把托盤放到桌上,倒了杯酒,遞到他的脣邊,又道:“雖然知道你這些年與我是逢場作戲,我還是感謝你,讓我獨享了王妃的一切,我已稟明父親,去雲海庵出家,你我緣盡,永世不見。”
“夫人,我……”御清安喉頭輕顫,囂張的氣焰生生被郡王妃一席話掐斷。
“清安,那孩子……真是父親的,剛剛我們拆開了清晨的鞋,裡面縫着小夫人的血書……裡面有鴉谷的地圖,父親已經派人去接她了。清安,你放着我不愛,固執着戀着別人,讓我們的瞳兒,活生生成了沒人管的……”
御清安如同被雷擊中,雙手用力地扭動着,鐵鏈亂響,喉中咕嚕地亂,好半天才擠出一句,“你管哪……”
郡王妃搖搖頭,輕聲說:“我管不着了,我也要自私一回,今後我去伴着青燈古佛,父親答應我,會善待瞳兒……”
她放下酒杯,清瘦蒼白的臉上,兩行淚輕輕滑下,沒再看御清安一眼,轉身離開。
笨重的牢門關上,御清安血紅的眼睛越瞪越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突然就大吼一聲,“小憐背叛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想和她在一起,她背叛我!”
御璃驍等他吼完了,才慢條斯理地說:“若你不把清晨帶着,她可能不會如此,她很清楚,你氣量狹隘,一旦知道清晨不是你的,一定不會留着他,小夫人是當孃的,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讓清晨出事。清晨之所以願意隨你回來,聽你的話,並非因爲你教他說,他是你的兒子,而是小夫人讓他在你面前裝出如此馴服的模樣,這些天來,他一直與奉孝王寸步不離,你真以爲是奉孝王的安排?這是小夫人叮囑的,讓他遠離你。”
御清安再度呆若木雞,眼睛大瞪着,手腳不停地扭動,像困獸一般,扯動得鐵鏈鈍響不停,很快手腕和腳腕就磨得鮮血淋漓。
“我來看你,並不是想從你這裡知道什麼,而是你夫人在宮門外跪求了幾個時辰,漁嫣求情,我才帶她來的。你的那些事如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謀臣和鴉主從此都沒了。”
御璃驍緩緩起身,撣撣袖子,步上臺階。
“你……”御清安再說不出半字。
鴉主手下的“烏鴉”,個個能在暗夜裡悄無聲息地呆上好幾天,盯住他想盯的人。這些人都是他從汰州城的死牢裡撈出來的,有飛檐走壁的江洋大盜,也有殺人越貨的惡賊,還有替人頂罪的倒黴鬼,被他調包帶進鴉地之後,以秘方之法訓練,讓他們無畏無懼,只知聽他命令,成爲他的殺人利器,日子久了,他的烏鴉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有自信,一定能幹出事業,把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如今,一切都遠去了,沒人再會進這牢房看他一眼,很快刑部開審,
越想越悲哀的時候,頭頂那拳頭大小的通風口被陰影堵住,隨後一條繫着細繩的小蛇被丟了進來,正落在他的頭頂上,墨綠的蛇信子一吐,尖牙在他的頭頂深深刺入……
他剋制不住地顫抖了半天,頭往下一垂,不再動了
牢房頂上,賽彌飛快地拉出小蛇,像魍魎一般,迅速往夜色深處奔去,不一會兒,就到了城隍廟後,扒去夜行衣,往牆根下一放,鑽進了城隍廟,大搖大擺地端起藥材,跑去找晨瑤。
都說蟑螂捕蟬,黃雀在後。在此之前賽彌和晨瑤,並不知道御清安是鴉主,他只需要一個能替他和晨瑤頂罪的人,所以選中了御清安,思聰之事推到御清安身上,一了百了。如今居然查明他是鴉主,這樣更好了……
暗色裡,一名全身披着黑衣的人以陰冷桀驁的眼神,緊盯着城隍廟。
而御清安,至死也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錯……
————————————————分界線————————————————
一場雨後,後青皇城裡瀰漫着一陣藥草的淡腥味兒,白城安和郝海終於成功地讓一位病患好轉,這無異於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方子立刻被送到各衙門,讓他們四處張貼,一旦發現家中有人染病,立刻服藥,所有的藥鋪,都把所需藥材擺到醒目位置,有專人把藥材分包好,來了便取。
大馬他們的小院已經修好了,但是因爲處於被,所以衆人不能出來,外人也不能隨意進去。大馬和小馬已去衙門報了道,但還走馬上任,要先學學裡面的規矩和律法才行。
漁嫣早早就來了,親自教他們識字。
念安在一邊,跟着女孩子們學織雪絲錦,一邊織,一邊驚呼,“這雪絲真漂亮。”
“問塵小姐,你怎麼了?”小青依偎在她腿邊,仰着小臉看她,她一夜未眠,眼睛紅紅的,還有黑眼圈。
“想心事。”漁嫣笑笑,指着書上的詩句考她,“來,念給我聽。”
小青纖細的手指在書頁上滑動,清脆地念:“終朝采綠,不盈一匊。予發曲局,薄言歸沐。”
“不好了,小綠髮熱了。”危娘從屋裡跑出來,大聲地叫。
小青趕緊說給漁嫣聽,漁嫣把書一擱,快步走進了屋子。
“小綠,桐哥都發熱了,你看,就是這水泡。”危娘挽起兩個孩子的袖子,擔憂地看着。
兩個小娃娃都只有五六歲,跟着大人翻山越嶺,吃盡苦頭,好容易出了谷,還沒過上太平的好日子呢,現在又染病了。一身紅通通的,脖子和臉上都起了紅點兒。
漁嫣伸手摸了一下,果然額頭燙得厲害。
“娘娘別碰啊。”念安焦急地輕拉她的袖子。
“你慌什麼?”漁嫣盯她一眼。
念安趕緊縮回了手,不敢再出聲。
“我去拿藥,小馬,念安,跟我走。大馬你看好這裡,不要放陌生人進來,只管報我和安鴻,錦程的名字。”
漁嫣匆匆拿起斗笠,往頭上一扣,快步往外走。
大馬送到門口,只見對面有人家匆匆瞄了一眼,立馬又關上了門。
街坊鄰居對他們還是很不友善,但忌憚於官家的威風,不敢來犯罷了。
漁嫣帶着小馬,匆匆出了小巷,過兩個路口就有一個挺大的藥鋪,可以拿藥,有銀子便付,沒銀子就記錄一下。
遠遠的,只見那藥鋪前鬧哄哄的,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都在拼命裡面擠,要搶藥。
“怎麼這麼亂?”漁嫣拉住一名被擠得灰頭土臉的衙役問。
“哎,別提了,不知道誰說這溫疫是透口氣就傳染,嚇得大家都來搶藥,藥都搶空了。”衙役擦了把汗,追去攔那些還往藥鋪跑的人,“喂,不許過去了……沒藥了,趕死呢你們!”
“算了,我們去別家。”漁嫣擰擰眉,前面一條街還有兩個藥鋪。
“只怕也會搶,你們這裡的人真愛搶,還刁鑽。”小馬粗粗的眉毛抖了抖,很是不滿。
“什麼叫我們這裡的人?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那你來我們這裡做什麼?”念安扭頭,腮幫子一鼓,氣哼哼地反駁他。
“都是爲了活命,誰都想活着,不要管別人,我們好好做人就行。”漁嫣拍拍他的胳膊,安慰了幾句。
“反正我們就跟着小姐,小姐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小馬咧嘴一笑,胳膊動了動。
“滋……”念安撇撇嘴,譏笑了一聲,擡手就往他胳膊上打,“臭小馬,你別盯着我們娘娘看,我們娘娘不是你能想的。”
“問塵小姐是我們的族長……”小馬頓時臉紅了,脖子扭了扭,又咧嘴笑,“其實我喜歡念安。”
漁嫣飛快地轉頭看他,這小馬還挺直接。
“呀,你這個臭小馬!”念安頓時大臊,手掩着臉,拔腿就往前跑。
“嘿嘿,我都用皁香洗過了,不臭了,不信你來聞聞。”小馬看着她俏麗的背影,揉着鼻頭笑。
“誰要聞你啊。”念安更臊,扭腰跺腳,跑回來又打了他一拳,打完了,揉着手一聲慘呼,“臭小馬,你的肉是鐵做的嗎?疼死我了!”
“嘿嘿,不是鐵做的,不信你摸摸。”小馬還是憨笑。
漁嫣忍俊不禁。大馬和小馬,小馬明顯嘴甜許多呀!
念安沒轍了,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跑。
前面的藥鋪,也和剛剛那間一樣,圍得水泄不通,不時有人慘叫,還有人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滾。衙役太少,又因上面有令,不得傷人,只能強行拖開,但涌過去的人,遠比拖出來的人,多幾倍。
“我看沒轍,讓小馬也去搶吧。”念安一臉愁容。
“只怕搶也沒用,去城隍廟,找白御醫要一點藥吧。”漁嫣輕輕搖頭。
“那多去牽馬。”小馬連連點頭。
從這裡去城隍廟還有些路要走,有馬更快。漁嫣揮揮手,讓他去了。
正等着時,突然聽到有更吵的聲音傳來,轉頭看,只見一羣兵士過來了,要把人羣驅散開。場面更加混亂,漁嫣她們站得近,人羣后退時,把兩人給衝開了。
“王妃。”念安在人羣裡擠得臉都變了形,聲音被哭喊聲淹沒。
漁嫣被擠得東倒西歪,眼看就要被擠成餅了,突然有一雙手臂從身後身來,把她抱進了懷裡。
只一瞬間,她便確定,這不是御璃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