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鄴恆知道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她不想告訴他的,他也不想逼着她,遂便淺笑着說道:“你歇一會兒,我出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嗯。”懷墨染此時依舊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所以她也沒有多想,便看着百里鄴恆出去了。
百里鄴恆在轉身之時,眼底的笑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冰冷,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想不到這其中的貓膩,能讓懷墨染如此傷心如此失控,卻又怎麼也不願意告知他的事情,定是在牢中發生的那些事情了。
只要一想到百里戰成險些要了懷墨染的命,百里鄴恆的體內便涌動着一股火,他甚至想化身成爲野獸,將百里戰成父子二人生吞活剝了。
此時,冷傲正站在熬湯的瓦罐前,拿着扇子輕輕扇着火,在他看來,這灌湯藥太重要了,所以他不準備假借任何人的手。
百里鄴恆無聲無息的在他身後站定,看着他哼着小曲兒熬着湯藥,嗅着那濃郁的屬於野雞的香氣,一雙鳳眸中閃過一抹危險的流光,良久,他冷冷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還瞞着我呢?”
冷傲早知道他站在身後,只是好奇他爲什麼一言不發,遂也懶得理他,現下聽他這般古怪的問自己話,方察覺到問題所在。
冷傲轉過臉來,望着百里鄴恆那陰沉的面容,不由蹙起那好看的長眉,水波瀲灩的美眸中帶了一抹擔憂,沉聲道:“墨染怎麼了?”
百里鄴恆輕輕“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道:“你還好意思問?她怎麼會連自己懷孕的事情都不知道?還一臉傷心的說,要跟我要個孩子。”
冷傲歪着腦袋,一臉的不解,旋即他猛的一拍腦門,無奈的連連道:“我說她那會兒怎麼那麼古怪呢?合着她以爲是孩子沒啦?”
此時衆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冷傲忙壓低聲音,拉了拉百里鄴恆的衣袖,走到一邊,思忖片刻,他方將懷墨染在大牢內被逼着喝藥的事情說出來。
於是,原本充滿歡聲笑語的人羣,瞬間便被一股濃重的殺氣所包圍,欺霜等人雖然可以以內功聽到他們的對話,卻絕對不敢外放內功,達到偷聽的目的的,畢竟這二人不是其他人,他們不敢在虎口裡拔牙。
只是即便如此,她們也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否則百里鄴恆怎麼會如此殺機重重?
冷傲輕輕拍了拍百里鄴恆,又掃視了一眼四周圍觀羣衆,用眼神告訴他們沒事,然後低聲勸慰道:“你也莫要生氣了,這大仇我們日後一定要狠狠地討回來,只是現下最重要的是要墨染好好養身子,不過你放一百個心,有如意絲在,她腹中胎兒定不會有任何閃失。”
百里鄴恆雖然十分慍怒,卻知道孰輕孰重,遂他微微頷首,淡淡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她知道我已經知道這些的。只是如意絲畢竟不是活物,你日後多開些補藥給她,讓她好好補一補,這段日子,她消瘦了許多,這都怪我……”
冷傲微微頷首,淺笑道:“放心吧,我會好好幫她調養的,你也莫要自責了,她如今定是很好奇關於那夜的事情,你應該想想要怎麼和她解釋了。”
百里鄴恆有些無奈的蹙了蹙眉頭,解釋不難,難就難在,若懷墨染知道他瞞了她這麼久,是不是會原諒他。
冷傲見百里鄴恆愁眉不展,忍不住啐道:“得了,少露出這種表情,如今她連孩子都有了,會爲這件事而不要你了?你還是趕緊解釋吧。”
百里鄴恆想了想,冷傲說的的確有道理,這便一刻不停的轉身去了馬車上,果不其然,他一進來,懷墨染就迫不及待道:“對了,關於北海宮的事情,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釋一下?還有良辰口中的那個‘飄雪大人’是什麼來頭?我怎麼沒有聽你們任何人提起過?”
百里鄴恆緩緩上前,在她身邊坐下,而後端起茶盅,輕笑道:“娘子莫急,爲夫這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與你聽。”
原來,百里鄴恆一直都知道北海宮的存在,也一直都知道葉赫皇后的真正身份,其實是北海宮主,更對她與那個男人的故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然,這一切只是機緣巧合,若不是百里鄴恆讓人徹查葉赫皇后體內所中之毒,也不會陰差陽錯的知道,北海宮竟然也在追查此事。
起先百里鄴恆以爲這是機緣巧合,直到有一次他遇到刺客,因爲屬下都四散開來,他又沒有如今這般登峰造極的武功,遂險些遇害,而在危急之際,正是北海宮衆人將他救了下來。而且,這些人還稱他爲少宮主,他才知道,原來葉赫皇后竟然已經接了北海宮令,擁有支配整個北海宮的能力。
所以,葉赫皇后當日對懷墨染說的那些話,其實有真有假,真的是,她是北海宮主,擁有北海宮令,卻因爲常年在深宮大院之中,百里戰成又虎視眈眈,遂鮮少與北海宮有接觸,假的是北海宮人不知道此令的下落。恰恰相反,幾乎北海宮所有的長老都知道誰是真正的北海宮主,只是因爲葉赫皇后身份特殊,又對北海宮沒有什麼貢獻,遂有些人並不服氣。
一個地方,有了利益就有爭鬥,北海宮也是如此,當年救下百里鄴恆的人,自然是對葉赫皇后忠心耿耿的人,只是北海宮還有另外一些人,認爲她這宮主之位得來的名不正言不順,遂認爲她應該交回北海宮令。只是,北海宮又是出奇的團結,所以就算有這樣大的矛盾,他們依然能共生共存,一致對外。
百里鄴恆爲了避免有人狗急跳牆,對葉赫皇后及其屬下不利,遂多年以來一直安插人潛伏在北海宮中,他得知這段時日,北海宮因爲宮主之位和令牌的歸屬,一直都爭持不下,遂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往北海宮,讓懷墨染做一個“名正言順”的宮主。
至於他爲何沒有告訴懷墨染,並不是因爲時機未成熟,而是因爲他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當然是和懷墨染比起來了。
而當日葉赫皇后對懷墨染有所隱瞞,卻是出於對她的保護。
至於飄雪,他是北海宮原宮主的弟弟,也就是葉赫皇后那青梅竹馬的情人的弟弟,他武功高強,深愛着哥哥,遂愛屋及烏,一直以來都是葉赫皇后的擁護者,也因爲有他在,北海宮中那些垂涎宮主之位,欲對葉赫皇后不利的人,才只能蠢蠢欲動,卻不敢有所動作。
葉赫皇后薨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北海宮有一段時間顯得躁動不安,幾位最有地位的長老均派人出去打探北海宮令的下落,有些人自然也將目標鎖定在了百里鄴恆和懷墨染的身上。只是,飄雪早已經從葉赫皇后那裡得到了消息,遂那些想要靠近懷墨染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接近她的機會。
葉赫皇后將北海宮令交給懷墨染後,飄雪便潛伏在了京城,後來百里曄軒要替代百里鄴恆去北疆指導作戰,飄雪便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刻意放出消息,要百里鄴恆兩人知道他的存在,並造成他痛恨葉赫皇后,此次前來只是想要收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北海宮令。
然後那兩個自作聰明的狡猾的狐狸,便千方百計將他收到自己的身邊,想着讓他爲自己辦事,飄雪自然順了他們的意思,事實上,他的確十分厲害,可以說百里曄軒這一次能戰勝北疆,有大半的原因在他身上。
只是遺憾的是,飄雪這次只隻身一人去了軍營,遂並沒有能力保全葉赫老將軍,葉赫老將軍的確是在趕回京城的路上遇害的,卻並不是爲北疆大軍所害,而是爲自己的副將所害,那副將被百里曄軒說收買,竟然賣主求榮,事後,飄雪自然讓他無聲無息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飄雪取得百里曄軒的信任,自然是爲了能在關鍵的時刻保全懷墨染,只可惜他保全她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掌將她擊暈。而事後,他偷偷將她從皇宮中抱出,與冷傲匯合,這才避免了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避免了無謂的犧牲。
懷墨染聽到這裡,本該對飄雪心存感激的,不過她卻滿臉的不高興,甚至氣哼哼道:“原來打暈我的那個混蛋是他?若不是她,我又怎麼會出這種事情,險些害的沒了孩子?”
百里鄴恆長眉輕蹙,臉上閃過一抹慍怒,他素來只關心懷墨染的安危,遂當下便道:“不錯,這傢伙的確有些過分。”於是他掀起簾子,冷聲道:“擎風,請飄雪先生過來。”
擎風立時稱“是”,而後便急忙往隊伍後方走去。飄雪爲人比較奇怪,他明明已經三十有八了,看起來卻好似十八一般,有着一張如花的童顏,卻偏偏留着一頭銀色的發,是名副其實的“鶴髮童顏”,只是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他每次說話,一定不會超過四個字。
懷墨染素來都是小心謹慎的人,雖然百里鄴恆信任的人,並不需要擔心,她卻還是想自己確定一下。
“主子,飄雪大人過來了。”不一會兒,擎風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懷墨染放下茶盅,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因爲能讓擎風也這麼畢恭畢敬的人,一定是非同凡響的,要知道,當年她進重紫山莊時,可遭了他們幾人不少的白眼。
車簾被穿雲小心翼翼的打開,下一刻,一白衣飄飄的男子便如雲般飄到馬車上。是真的飄,因爲他落地無聲,輕盈的好似一朵花瓣,竟然還帶了淡淡的香氣。
一人掀了車簾俯身走了進來,淡淡道:“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