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此時一邊用力的擦着自己的手,一邊整個人靠在車壁上,露出嚴陣以待的模樣,好似在隨時準備對付會‘撲過來’的百里鄴恆。
百里鄴恆先是無語,後來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冷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將錦帕往他身上一丟,而後嫌惡道:“笑什麼?”
也許因爲知道了懷墨染會平安無事,所以百里鄴恆整個人顯得精神多了,一雙眸子更因爲染了笑意,而將這幾日的陰霾灰暗掃的乾乾淨淨。他慵懶的歪着身子靠在那裡,深邃的眸子裡帶了幾點欣慰,收起笑容,他有幾分感慨道:“只是覺得……許久沒有看到這樣的你罷了。”
冷傲微微一愣,旋即面上閃過一抹緋紅,而後他略有些尷尬的理了理微亂的髮絲,清了清嗓子道:“別用這麼噁心的語氣說這麼肉麻的話,我可不相信素來無情的百里鄴恆,會用這種酸不拉幾的語氣,懷念本公子。”
百里鄴恆搖搖頭,毫不客氣道:“我可不是懷念你,我只是覺得……前一陣子的你是一個讓我不得不防備的強勁對手,不過嘛,現在看來,我是多心了。”
冷傲沒有說話,他只是微微揚了揚長眉,而後緩緩起身,淡淡道:“一會兒良辰送來熱菜,你一定要吃些,而後好好休息一下,否則等墨染醒了,你怕是連和她花前月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完,他便挑起車簾,兀自走了出去。
百里鄴恆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漸漸的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歉意。冷傲知道他的意思,縱然他不願意承認,然而自從中了蠱毒之後,冷傲的性子雖然變得冷淡疏離,同時也更溫和細膩,對懷墨染更是關懷備至,少了原本的調笑,多了幾分君子的氣質,所以,他一直害怕,害怕在自己犯錯的時候,懷墨染會選擇這個變好了的冷傲。
好在,懷墨染的心猶如鋼鐵,只會爲他一人變成繞指柔。但是即便如此,每每看到冷傲目光深深的望着懷墨染,他都會覺得害怕。
不是對懷墨染沒有信心,而是對自己沒有把握。
百里鄴恆想着想着,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幼稚,也知道走到現在,冷傲根本不可能還要和他爭搶懷墨染,只是,其實……他真的很高興。
冷傲,終於漸漸又變回那個淘氣的有點娘娘腔的瘋子一般的冷傲了。
……
懷墨染時睡時醒,只是睡是深睡,醒卻依舊只是意識上的清醒,隨着痛楚一次次的來襲,和一次次的消失,她也猜到自己體內的傷是要一點點的被修復的,遂她也不着急,只慢慢的等着。
當懷墨染感覺到渾身有力時,便迫不及待的睜開了眼睛。她本想給百里鄴恆一個驚喜,想看看當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她突然睜開眼睛時,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然而,映入眼簾的只是車棚頂而已。懷墨染不由有些小小的鬱悶,她動了動手,才發現自己的手依舊被某人握着,於是她開心的笑起來,偏過臉去,才發現百里鄴恆竟然躺在她的身邊睡着了,而且看那模樣,睡得正沉。
只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百里鄴恆此時的這張臉,她知道他會擔心,會憔悴,卻沒想到短短几日,他竟然瘦了這麼多,原本雖然也瘦削,可那臉上該有的肉一點兒不少,然而如今再看,那高高的顴骨如此突兀,臉上瘦的好似那凹凸不平的山一般,高的地方突兀,低的地方又下陷的厲害。
懷墨染心疼的捧起他的面頰,簌簌落淚。她知道,百里鄴恆定是幾日沒有閤眼,纔會憔悴成這般模樣。
事實上,百里鄴恆自從得知懷墨染無事後,整個人終於鬆了下來,也許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睡得這麼沉,只是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手也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好像生怕這麼一鬆開,她便會跑掉一般。
懷墨染就那樣歪着身子,一邊笑一邊哭的望着百里鄴恆,儘管她的右手因爲被握的太緊太久而有些痠痛,但她卻沒有試圖搬開他的手,有痛的感覺,總比什麼都感覺不到的好。
“啾啾啾啾。”突然,車簾被拉開一角,紅粉白一臉驚喜的叫起來。
懷墨染忙豎起食指,放在脣邊,示意它不要發出聲音。於是小傢伙便乖乖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它看起來也瘦了許多,只是當它開心的搖着火紅的尾巴時,依舊是那樣的亮眼。
懷墨染擡手,溫柔的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壓低聲音道:“出去幹嘛呢?”
紅粉白歪着腦袋,一臉享受的眯着眼睛,感受着懷墨染的手指自它的毛髮間穿過時那舒服的感覺,同時壓低聲音,“啾啾啾啾”的小聲叫着。
原來百里鄴恆睡下之後,馬車內便再無人照料它的吃食,於是每到飯點,它都會跑去找冷傲,吃飽喝足了再過來。
懷墨染又問了關於百里鄴恆的事情,紅粉白告訴她,他在睡下之前,吃了些東西,又喝了冷傲讓良辰專門熬製的補湯,所以應該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每日裡失魂落魄的,惹得大家都不敢靠近。
懷墨染這才放下心來,只要百里鄴恆的身體沒事便好。至於心情,只要她好了,她相信他也就好了。
小傢伙看起來也累急了,想必是一直這麼守着他們兩人,也沒好好休息過,於是懷墨染將小傢伙抱在懷中,讓它好好睡一覺,小傢伙於是迫不及待的閉上了眼睛,要知道,它已經一天一夜沒閤眼了,這對睡神來說可是極大的挑戰。
馬車此時是停着的,不過不稍片刻,便又開始向前行進。從聲音來看,懷墨染知道,外面的人很多,然而,卻安靜的出奇。看來,他們是擔心她與百里鄴恆,遂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怕是連說話都不敢,生怕吵醒了他們休息。
懷墨染躺在那裡,偏過臉來望着百里鄴恆,脣角勾勒了一抹笑意。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擁有這麼多珍貴的朋友。只是……她低頭看了看小腹,眼底閃過一抹悲慼,若這個孩子還在,那麼一切就都圓滿了。
馬車行了有一個時辰,百里鄴恆才從睡夢中醒來。他睜開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懷墨染如何了。
懷墨染此時正衝着他安靜的笑着,那樣的笑容,就好似是綻放在淡藍的月光下,一池碧波的池塘中,那別樣紅的一朵蓮花。
百里鄴恆愣在那裡,有那麼一刻,他甚至以爲自己在做夢。他眨巴眨巴眼睛,又伸出手摸了摸懷墨染的面頰,確定不是在做夢,下一刻,他突然跳起,而後將懷墨染擁入懷中,激動道:“你醒了?”
懷墨染被他的反應逗得“咯咯”笑,她微微頷首,笑眯眯道:“嗯,醒了。倒是你,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你看看……都快成老頭子了。”
說着,她便調皮的摸上了他的鬍渣。
百里鄴恆少有的露出幾份尷尬的神情,他摸着自己的臉,有幾分懊惱道:“我該洗洗再睡的……”這般舉足無措,卻讓懷墨染鼻尖微酸。
“啾啾啾啾……”這時,因爲百里鄴恆的動作,而被無情甩到一旁的紅粉白,終於哀怨的叫了起來。
百里鄴恆嫌棄的看了這小傢伙一眼,立時露出忘恩負義的嘴臉來,手一擡,直接將小傢伙丟出了馬車,口中還唸叨着:“別礙手礙腳的。”
紅粉白:“……”嚶嚶嚶!百里鄴恆你個王八蛋!
懷墨染抿脣一笑,卻沒有阻止百里鄴恆,她本來就是無良主子嘛,既然無良,又怎麼會爲紅粉白說情呢?
好在馬車外的冷傲反應靈敏,在看到一坨不明飛行物飛旋而出時,他便連忙伸手接了下來,紅粉白原本滿面驚恐,以爲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摔成爛泥,沒想到又被眼前這個大美人搭救了,於是,它感激涕零,抱着冷傲的手指頭便“嚶嚶嚶”的大哭起來。
冷傲卻把目光投向馬車,因爲他知道,百里鄴恆醒了,那麼,懷墨染呢?
馬車上,百里鄴恆小心翼翼的勇者懷墨染,柔聲道:“冷傲說你體內的如意絲,在幫助你療傷,在你的傷好之前,我們只能等待。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真是有些等不下去了。”
懷墨染將頭靠在他的胸前,挑眉道:“嗯?等不下去了?那你要怎麼樣?再娶一個美嬌娘?”
百里鄴恆知道她又誤會了,忙解釋道:“怎麼會呢?”他輕輕擡起她的下頷,摩挲着那儘管依舊好看,卻明顯瘦了許多的臉頰,他的眼底滿是心疼,“我是說,若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去閻王殿找閻王爺要人了。”
懷墨染微微一愣,旋即緊緊擁着他,喃喃道:“你以爲你是誰?閻王殿豈是你想闖就能闖的?”說至此,她輕輕擡起眼眸,嬌嗔的掃了他一眼,有些忸怩道:“只是……我有件事,想找冷傲單獨談談……”
百里鄴恆突然危險的眯起眼睛,而後凝眉道:“你說什麼?”
懷墨染咬了咬脣,她不確定百里鄴恆知不知道自己曾懷孕,方纔看紅粉白的樣子,並不像是知道,那麼,這個孩子是真的沒了麼?想至此,她便再沒了笑的力氣,可是因爲怕百里鄴恆知道傷心,她依舊勉強笑着道:“沒什麼事兒,就是想讓他幫我把脈,吶……你順便去幫我找些吃的。”
百里鄴恆凝眉望着她,他知道她有事瞞着他,不想說?沒關係,反正他待會兒問冷傲就可以了。
“停車!”百里鄴恆高聲喊道。
於是,馬車與隊伍一同停了下來。而後,他挑起簾子,臭着一張臉走了出來,淡淡道:“冷傲,墨染叫你進來幫她把把脈。”
“娘娘醒了?”這時,良辰一臉開心道,其他人的臉上也掛滿了笑容。
冷傲忙翻身下馬,來到馬車上,而百里鄴恆則心不甘情不願道:“擎風,陪本王去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