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墨染緩緩起身,許是因爲蹲得太久,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百里鄴恆慌忙上前摟住她的柳條細腰,斂眉沉聲道:“怎麼樣了?”
懷墨染一把將他推開,眼底閃過一抹厭惡,面上卻極其不自然的染上一層薄紅,她蹙眉冷聲道:“擦也擦完了,你可以滾了。”
穿雲見主子被這般羞辱,不由有些憤怒,可是百里鄴恆卻笑的如沐春風,一臉不在意道:“嗯,我去看看馬車,方纔好像有個不長眼的傢伙把車上劈開了一道縫。”
穿雲有些訝異的看着自家主子,見其依舊笑如春風的離開,他忍不住恨恨的瞪了懷墨染一眼,這才亦步亦趨的跟在主子身後離開了。雖然他知道主子先前的確做得不對不好,可是主子都這般做小伏低的認錯了,這女人怎麼就不懂得見好就收呢?
穿雲這樣腹誹着,面上卻不敢有任何的不滿。
而懷墨染望着百里鄴恆那翩翩的背影,不由微微蹙起了秀眉,因爲她看到他那如雪般白淨的大氅上,竟然染了點點血跡。這血跡雖然小,遠遠看上去甚至像極了那刻意繡上去的點點紅梅,分外妖嬈,在她看來卻是十分的扎眼。
究竟是誰要置他們於死地,甚至不惜來到這偏遠僻靜的小路上?懷墨染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那答案。她的腦海中閃過百里戰成那故作溫和的噁心嘴臉,眼底的冷意再次瀰漫了那雙美眸。
“百里戰成,他日我懷墨染定要親自斬下你的人頭!”懷墨染攥了攥拳頭,銀牙緊咬道。
而此時來到馬車旁的百里鄴恆則是真的一臉認真地望着那裂縫發愁,而立在他一旁的穿雲則輕聲提醒道:“主子,我們是不是該換條道路?這些人假如不回去覆命,我們的行蹤便必定暴露。”
百里鄴恆卻渾然不在意,他一手緩緩撫摸着那裂痕,似是在思索着什麼,一邊語氣淡然道:“不必了,他們縱然要覆命,也得等上幾天,有那幾天的功夫,我們已經能到南疆了。”
穿雲轉念一想,百里鄴恆說的也對,遂便不再多說,專心與百里鄴恆研究起了關於該如何修補這道裂縫的事情。
而懷墨染看着他們主僕二人對着一道裂縫長吁短嘆,不由輕笑出聲,看了一眼方纔從百里鄴恆的身上滑下來,此時正悲慘的對着小溪張望的紅粉白,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狐狸怕不怕水,懷墨染是不知道的,可紅粉白這小傢伙明顯是吃不得這種天還要下水洗澡的苦頭,又苦惱着想把身上的血跡洗乾淨,因爲就算這血在它身上看不到顏色,也有該死的血腥味。
懷墨染看它一副優柔寡斷的模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同時打心眼裡鄙夷這隻愛美又膽小的臭狐狸,遂便從後面,冷不丁的給了它一腳,將它踹進了水中。
“啾啾啾啾!”紅粉白落入水中時,不由發出悲慘的喊叫,明明水不冷,它卻露出一副受刑的痛苦。對此,懷墨染滿面鄙夷,冷哼一聲道:“裝什麼啊,這水又不冷。而且你如果真這麼怕的話,就只能忍受這難聞的味道了。”
紅粉白一臉無辜可憐的望着殘忍的主人,有苦說不出,所以只能默默的洗着冷水澡。懷墨染見它一臉的怨念,想到它怎麼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在軍營裡,她也多靠着它才能傳遞許多消息給百里鄴恆,所以她便有些良心發現,這便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待會兒烤魚給你吃好不好?”
紅粉白沒吃過烤魚,不知道烤魚是什麼味,而且……它眯起眼睛看了看那長相難看的死魚,突然便懷念起那些肥碩的兔子,遂它一臉不屑的將脖子扭了過去,以示對這些死魚的不滿。
懷墨染撇了撇嘴,悠悠道:“看你的樣子,你是不想吃了?既然如此,待會兒你可別求着我喲。”說完,她便開始將那些清理好的魚一個個用洗乾淨的樹枝串起來,同時揮着手衝不遠處喊道:“你們兩個,去給我撿些柴火來。”
她的語氣依舊理所當然,好像只是在吩咐自己的下人。穿雲不由額冒青筋,他真是要被氣的背過氣去了,因爲他實在不喜歡別人這麼對着他的主子大呼小叫的,可是當他看到百里鄴恆淺笑盈盈的說着“好”字,然後飛到山頭樹林中揀樹枝時,他突然便覺得:主子啊,你沒救了。
一想到原本叱吒風雲的主子,如今變成了溫順的小羊羔,穿雲就恨不能仰天長嘆,只可惜,他只能面對現實,然後默默無聞的跟在百里鄴恆的身後,同樣沒出息的撿起樹枝。
“不要撿太粗的,不要撿太長的,也不要撿太細太短的,不要撿太潮溼的。”這時,懷墨染好似還嫌自己不夠過分,一邊串魚,一邊高聲喊道。
穿雲黑着臉望向自己的主子,心道,這下主子總該生氣了吧?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百里鄴恆卻十分高興的高聲迴應了一個“好”字,而後便開始彎腰,仔細的挑選起符合懷墨染口中的那些樹枝。
穿雲:“……”天啊,來到雷劈死他算了。
懷墨染當然不知道,自己用來折磨百里鄴恆的小伎倆已經頃刻間毀了他在穿雲心目中二十年的雄偉形象,更讓其節操世界觀神馬的,碎了一地。
不一會兒,穿雲便陰沉着臉抱着一捆柴火廢了過來,而百里鄴恆爲了表明自己很認真的執行了任務,遂紆尊降貴的一左一右各拿了一根柴火,懷墨染眼尖,看到那兩根樹枝,真的是不胖不瘦不長不短不潮,十分的乾爽可人,待會兒定能燒的劈啪作響。她滿意的揚了揚眉,拽拽的說:“不錯不錯,穿雲,你把這些樹枝弄成兩堆點着。”
穿雲不爽的瞪了懷墨染一眼,而後默不作聲的開始分樹枝。
“那誰,你去幫我再找幾根你手裡這樣的,要乾淨一點的。”懷墨染擺明了今兒不讓百里鄴恆舒坦,遂又吩咐道。
百里鄴恆依舊恭順的說:“好。”唉,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練就的這樣的絕世好脾氣!穿雲一邊腹誹一邊怒氣衝衝的瞥了一眼懷墨染,卻見伊人緩緩起身,用一根袖箭挑着一排魚來到他面前,擡起腳一把將那礙事的屍體踢出多遠,然後指了那個地方道:“堆在這兒。”
堆哪不是堆?穿雲一臉不爽的白了百里鄴恆一眼,冷聲道:“娘娘您是不是刻意拿我們主子和小人尋開心呢?”
懷墨染卻一臉好奇道:“有麼?我可沒有拿畜生和小人尋開心的癖好。”
“……”穿雲再不多說,只是悶悶的幹着活,他早知道自己愚笨,而懷墨染那一張嘴可謂是牙尖嘴利,顛倒黑白那是絕不在話下的。所以,他十分識相的閉上了嘴巴。
而這時,溼漉漉上岸的紅粉白則委屈的“啾啾”叫了兩聲。誰說你懷墨染不跟畜生計較的?我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麼?
懷墨染含笑溫柔的瞟了它一眼,它立時識相的窩在一塊乾淨的草地上不敢亂動。懷墨染見它動的瑟瑟發抖,不由有些心疼,忙對穿雲道:“趕快生活,把紅粉白烤烤乾,別把它凍着了。”
紅粉白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驚喜,原來主子還是有那麼一丟丟人性的!只可惜,懷墨染的下一句話立時讓它的驚喜變成了怨念。
“凍壞了誰給我治病,供我逗樂啊。”懷墨染不溫不涼的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好笑的望向紅粉白。
果不其然,紅粉白在聽到這句後,立時掩面淚奔,也顧不得腳下是不是會踩到什麼磚頭啊石子啊血跡的。
穿雲有些同情的瞟着這隻明明靈活的很,在他看來卻十分笨拙的神狐,“嘖嘖”兩聲感嘆道:“還說自己不和畜生計較。”這話一出口,他便有些閃了舌頭,這不是從側面上肯定了他家主子就是畜生麼?
懷墨染仰天大笑,看着穿雲一臉慍怒的模樣,她就覺得好開心。不,可以說,看着周圍人被她整成這般模樣,她就好開心。只是誰會知道,她這是苦中作樂呢?
只可惜,樂總能生悲。
所以當懷墨染笑夠了之後,她便突然安靜下來,只目光直直的望着那燃起的火苗發呆。
對於她的大變臉,穿雲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是乖乖的撩撥着生起的火,然後便將紅粉白抱到手上,想將它好好烤一烤。
懷墨染忙提醒道:“離遠一點,它怕火。”
穿雲有些意外,不過這也證明了懷墨染其實還沒那麼沒良心。
而懷墨染在他一邊席地而坐,抱着魚發着呆,不言不語的樣子,倒讓人突然生出幾分憐惜。
穿雲望着沒精打采的懷墨染,終於忍不蹙眉道:“屬下不明白,娘娘明明對主子有情,又何必……縱然主子的確犯了錯誤傷了您的心,可是主子誠心悔過,您怎麼能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就不怕有一日主子膩了,真的就將您丟棄了麼?”
“他沒錯,我也沒錯。只是……我們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對了,也沒用。”懷墨染喃喃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和穿雲說這些話,不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罷了,她的心思誰能懂呢?
穿雲自然也聽不懂,他只知道,這兩位兩情相悅,安安分分的在一起不好麼?
“在聊什麼呢?”這時,百里鄴恆拿着戰利品一臉笑意的歸來。
穿雲忙要起身行禮,百里鄴恆便揮揮手示意他無需多禮,而懷墨染則淡淡道:“說些男女之間能說的嘍。”
穿雲臉一黑,忙爬起來躬身解釋道:“主子,穿雲……”
百里鄴恆淡淡搖搖頭,眼底並無一分慍怒,他了解懷墨染,所以會誤會纔怪。懷墨染則懶懶道:“把樹枝洗洗吧。”
“好。”百里鄴恆再次甘願的當起了奴才,這讓穿雲認定了自家主子徹底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