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反應迅捷之人,自然是紅粉白那無良主子懷墨染,此時她正眯起眼睛笑看着它,令它立時望而卻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子抓起一塊飽滿的牛肉大快朵頤。
然後,它才斯斯文文的扭着屁股,來到那牛肉前,挑挑揀揀的找了塊小肉撕下來抱着跑到一邊:唉,主子心情不好,它也只能這麼委屈了,畢竟能在主子心情不好時存活下來是一件相當不易之事。
冷傲淺笑盈盈的望着此時一點沒有大家閨秀之風的懷墨染,她其實不知道,他最喜歡的便是她那不被傳統,不被世俗所束縛的性格和行爲。他喜歡這樣隨性而爲的懷墨染。
懷墨染吃着吃着,便有些不滿的蹙起秀眉,旋即一臉不爽的盯着那某隻笑得十分溫潤儒雅的男子,淡淡道:“怎麼?拿壺酒你也不喝?那太好了……”說着她便準備去抓那酒。
冷傲卻飛快的將那酒抱入懷中,而後衝着一臉不滿的懷墨染道:“這可是傳說中喝一杯便會醉掉的‘一杯仙’,你已經喝了這麼多,若是再喝下去,怕是要睡上個七天七夜了。”
懷墨染淡淡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盅,旋即她揚了揚眉,一臉嘲弄道:“‘一杯仙’,若是真能一杯成仙,我倒是不敢喝它了。”
冷傲淺笑着解釋道:“‘一杯仙’的意思是,喝上一杯便能一醉,醉了之後便自然沒有了三千煩惱絲,落得個清靜,無慾無求似神仙。”
懷墨染冷哼一聲,仰頭又灌了一口這一杯仙,而後擦了擦脣角,斂眉,一臉不滿道:“是麼?可是我已經喝了這麼多,卻是連一點醉意都沒有,這一杯仙看來也不怎麼樣。”只是剛說完話,她便覺得眼前一晃,而後腦袋便昏昏沉沉起來。
看來,這酒的確厲害,只是她懷墨染原本是個千杯不醉的,所以這酒纔沒有立時起到作用,不過她哪裡知道,這種‘一杯仙’,是難得一見的佳釀,整個世間不過三壇,冷傲今兒拿來的這兩壺,便是其中一罈分開裝的。
懷墨染一手撐腮,懶懶的理着細發,一雙美眸中閃過琉璃般炫目的瀲灩流光,她望着打開壺蓋,準備喝酒的冷傲,喃喃道:“這是道別酒麼?”剛說完這句話,她便覺得自己醉了,否則,怎麼自己說出來的話,都帶着一股子醉酒之後的魅惑,和慵懶呢?
冷傲的手微微一頓,旋即他淺笑着打開壺蓋,學着她那放蕩不羈的模樣喝了一口酒,淺笑道:“是啊,道別酒。”
懷墨染望着他那張比女子還要精緻幾分的容顏,想起他的好,他爲她做的那些事情,便忍不住長嘆出聲,卻生生止住想要說的那些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喝着悶酒,吃着牛肉。
冷傲見她不語,便也不多言,只是也一口一口的往肚子裡灌酒。他與懷墨染不同,後者雖然千杯不醉,可終究敵不過一杯仙的酒力,可他冷傲是真的千杯不醉,縱然是這一杯仙,他也絕對沒有半分醉意。
所以,他永遠都不知道何爲一醉方休,也永遠放不下對她的這份癡纏。
懷墨染喝到最後,已經支撐不住的趴在了桌子上,可她的玉手,依舊死死地抓着那壺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壺,整個人看起來,既放鬆又緊張,既毫無防備,又顯得處處提防。
冷傲單手撐頤,含笑盈盈的望着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懷墨染,他其實很好奇,好奇她爲何總是這樣戒備着,好像是在隨時準備還擊別人,只是她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一定常常遭受過安全的威脅,所以纔會這樣。
“你是多麼值得人好好保護的人,是多麼的需要別人去好好疼惜的人?”冷傲擡起手,捏着懷墨染的一縷髮絲,柔聲細語道。
紅粉白見懷墨染終於醉死在了桌子上,於是咧着嘴笑的像個被剛放出監獄的囚犯,大搖大擺的走到那牛肉前,而後興高采烈的大快朵頤起來。
冷傲只是細細的把玩着那縷細發,直到他覺得天色不早了,百里鄴恆也該回來了,他纔有些依依不捨的將那細發放下,而後緩緩起身,並對那吃的無比歡快,肚子鼓的無比飽滿的某隻道:“好好照顧你們主子。”
“啾啾啾啾!”紅粉白拍着胸脯,一臉自信的叫起來。
冷傲得了它的保證,這便彎腰將懷墨染橫抱起來,見她清麗絕倫的面上染了一分酡紅,比往日更多了一分風韻,這讓他忍不住心動,只是他依舊淡笑着將她放到榻上,而後爲她蓋好被衾,這便規規矩矩的準備退出帷幔。
就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那冰涼的玉手,卻突然抓住他的袖子。
牀榻上,昏昏沉沉的懷墨染一手扶着額頭,緩緩睜開迷濛的鳳眸,不解的望着此時僵直了身子沒有回頭的男人,喃喃道:“爲什麼要把我讓給百里鄴恆?”沒錯,是讓,就好像東籬當年眼睜睜看着所愛嫁給他人一樣。懷墨染雖然很欽佩這種偉大的情懷,卻並不欣賞這樣偉大的男人。
冷傲依舊沒有回頭,他只是低低笑着,淡淡道:“墨染,如果我說,我不介意你與鄴恆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願意帶你遠走高飛,你會選擇我麼?”如果當年的問題,換我來問你,你的答案……又是什麼?
懷墨染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久久沒有回答,只是她緊緊攥着他袖子的玉手,緩緩的滑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的心太小,永遠容不下另一個人。她也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一開始就很愚蠢。只是,這樣的好男人,要他爲了她孤獨一輩子,她做不到。
“阿傲,我多希望有一個比我好上千萬倍的女人出現在你的面前,我多麼希望……你能得到你該有的幸福。”懷墨染終於放下手,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冷傲的身體明顯又僵硬了一分,可是他卻在這時突然轉過臉來,那柔美不似男子的面上帶着比月光還要溫潤光華的笑意,柔柔道:“會的,總有一天,我會遇到那個女子。”
說完,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懷墨染聽到他這麼說,也露出一分安慰的笑意,直到此時,她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下一刻她便再抑制不住那強勁的酒力的衝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而出了房門的冷傲,終於收起了臉上那溫和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落寞。他一手緩緩扶着門框,而後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心中一遍遍的念着懷墨染的名字。
墨染……墨染……縱然我真的遇到這世上比你更好的女人,但那終歸不是你,可是我知道當我問你這些時,你一定會選擇沉默,所以,我給你的只有祝福。
竹林簌簌,晚風輕浮,一身紅衣的冷傲,終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本屬於他的溫馨之地,從此之後,這裡再也不是他可以散心的時候來的地方,因爲,那個人的痕跡,將是他心中一道永遠好不了的傷。
……
懷墨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當她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呆在了馬車上,而且渾身上下痠痛無比,這種痠痛不像是單純的躺在那裡睡了幾天幾夜的樣子,更像是她之前和百里鄴恆顛鸞倒鳳一整夜之後的感覺。
這個想法令她的面頰飛快的染上了一層薄紅,旋即,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此時正若無其事的坐在一邊看書的百里鄴恆,不過旋即她的眼前便是一亮。
今日的百里鄴恆,與往常總穿着暗色衣服的他不同的是,他竟然着了一身白色長袍,長袍外裹着一劍白色狐氅,三千青絲隨意的披散着,整個人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不似個舞刀弄劍的武生,亦不像個斯文俊秀的文生,卻像極了那端坐在雪山之巔的仙人。
懷墨染凝眸細細的欣賞着他,不得不說,百里鄴恆真是得葉赫皇后所賜,生的比其他幾位皇子都要好上幾分,只是之前,所有人都只見過他冷傲的模樣,自然也不知道,原來當他斜倚着身子,衣袍懶懶,神情淺淡時,他的容貌簡直無可挑剔,驚爲天人,周身的氣度也是說不出的溫潤儒雅,風度翩翩。
他見懷墨染醒來,緩緩放下手中卷軸,飛向雙鬢的兩道長眉微微上揚,一雙光華瀲灩的鳳眸中也帶了幾分笑意,薄脣輕啓,溫言軟語道:“醒了?再不醒爲夫就要以爲,不該送你去南疆,而該直接找個墓地把你給埋了。”
懷墨染不冷不熱的白了他一眼,這才發現此時紅粉白已經乖巧的斟好茶,笨拙卻可愛的端到了她的面前,這讓她覺得,自己總算沒白疼這小傢伙。可是爲什麼她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小傢伙的眼睛裡有那麼一些複雜的情緒呢?譬如……內疚。
這小傢伙內疚什麼?
懷墨染想不明白,乾脆什麼都不想,只是緩緩起身,可這一動,才發現渾身上下疼的如被車輪碾過一次又一次似的,特別是那腰和兩腿之間……
想至此,懷墨染眼前一黑,然後她便慍怒的瞪向一旁已經懶懶坐直的百里鄴恆,一雙冷冽的眸子不斷的丟着無數鋒利的飛刀,而百里鄴恆卻視而不見她的惱怒,只是淺笑道:“身體還好麼?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想必也有些累了。喝點水潤潤嗓子,待會兒我讓車伕停一下車,我們下來走動走動,也好……讓你舒展舒展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懷墨染總覺得百里鄴恆這最後兩句話的腔調總帶着那麼點兒意外深長的味道,加之他眼底和脣角,染指的那莫名的壞笑,令她更加確定自己在醉酒的這幾日吃了大虧。
可惡!一不小心竟然着了他的道!懷墨染靠着車壁,咬牙切齒的瞪着百里鄴恆,而後接過紅粉白捧着的茶,一口將其飲盡,那茶入腹,滑涼,卻並不讓人覺得冷,只覺得體內一派清爽,而懷墨染口中那濃濃的酒氣竟然也立時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