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這個臭小子,胡嘞嘞什麼哪?”
穎嬪趕緊一把捂住了福康安的嘴,抱歉地朝多常在笑笑,“這臭小子,腦袋裡又指不定哪根弦兒搭錯了。”
這衣裳可是多常在的手藝和心意,穎嬪也是怕多常在多心了。
多常在淡淡笑笑,“我早瞧出來了,從今兒一早上起來,保哥兒心下就是不痛快的。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保哥兒排頭吃?”
婉嬪也趕緊打圓場,“還不是昨兒他阿瑪、傅公爺來見他了。叮囑他這幾日是皇上的萬壽,叫他仔細着規矩,別說錯了話、辦錯了事兒。否則回頭待得回了京去,便要將他從宮裡接回府去,給他‘竹劈兒燉肉’——家法伺候~”
多常在這便也笑了,“保哥兒的雙親都是滿洲世家,故此從小到大家裡沒怎麼見過蒙古衣裳,叫保哥兒看着不習慣,也是有的。”
福康安卻自己一仰脖兒,“誰說的!我祖父曾經是察哈爾總管!就是你們蒙古那個察哈爾部的總管!”
婉嬪跟穎嬪也是無奈地對了個眼神兒。
福康安人小鬼大,早就瞧出來多常在跟拉旺特別親近,福康安這小心眼兒裡便也跟多常在勁勁兒的了。
倒是被大人圍攏在當間兒、脖子都不轉的小七,忽然按住了娜仁和薩仁的手,轉回眸子來盯住了福康安。
“保保……”
福康安便不說話了,隻手裡抓着腰帶的絲絛,在那轉悠,一雙眼卻有些心虛的迎上小七的眼。
小七眸光如璃,擡眸靜靜凝注福康安。
這眸光就如同窗外——明明檐外還掛着雨簾呢,可是屋子裡的地氈上偏偏已經映了跳躍的陽光進來。
這世上,有時候兒就真的是陽光和雨水並存呢。而且陽光依舊還是燦爛的,雨水也兀自是酣暢淋漓的,並不因爲對方的存在,而叫自己打了折扣去。
小七點朱般的嘴脣輕啓,“額涅說,這世間孰能無過?可是最要緊的,是知錯能改。”
福康安便說不出話來了,又自己執拗了一會兒,還是鬆開了腰帶子,上前跪倒在多常在面前,“小子知錯了,還請多娘娘責罰。”
多常在便也輕嘆一聲,“保哥兒,言重了。快起來吧。至於責罰呢,唉,我手邊兒也沒有現成兒的竹劈兒不是?不如這樣,給我些時日預備,等預備好了,我再叫你。”
婉嬪和穎嬪這便都笑了。
小七的裝扮也已經差不多了,這便走過來拉住了福康安的手,巧笑倩兮,“好保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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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皇帝在避暑山莊東宮區的“卷阿勝境”爲皇太后侍膳,兼賜宴蒙古王公臺吉。
內扎薩克蒙古、外扎薩克蒙古各部王公皆上前給皇太后和皇帝請安、賀壽、敬酒。
今年憑軍功,蒙古各部王公里最煊赫的自然就是喀爾喀親王成袞扎布,他第一個就要上前覲見。
皇帝便早早兒就帶了小七來,在皇太后席邊給安排了個小作爲,面前也正兒八經擺了宴桌和餑餑桌、果桌。
婉嬪、穎嬪等人作陪在一道竹簾後。
今兒是皇帝的萬壽節,自然也等同於皇太后的節日,故此皇帝想要營造天下一家親的氣氛,這便也準了王公們將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同帶來赴宴。
福康安本就在宮裡呢,這便也隨同傅恆共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小七最後那句“好保保”給說的,他雖然還一肚子不願意呢,可是這會子卻反倒不好再發作出來了,只能遠遠直勾勾地望着小七,再朝那一羣蒙古王公的孩子羣裡面去找拉旺的身影去。
皇帝坐在皇太后身旁,抱着小七,只衝那一羣蒙古王公的孩子們當中指,“蓮生瞧瞧,有拉旺沒?”
皇帝故意製造氣氛,“雖然影綽綽聽說這回拉旺會跟着他阿瑪一起來熱河覲見……可是,誰知道究竟回沒回來呢?說不定拉旺戀着家,戀着他額娘,這便不願意回來了。”
小七聽得也有些急了,這便坐直了身子,用力朝階下看去。
階下,分左右搭兩個黃棚大“塔坦”,分坐朝廷大臣與外藩王公。
小七的眼睛直直望向外藩王公的那個大“塔坦”——可是那下頭少說也有一二十個年紀相仿的蒙古小子。蒙古男子的衣裝本就相似,面貌遠遠看過去也都甚爲相近,況且此時已是黃昏,斜陽漸暗,燈火還未明亮起來,就更看不清楚了。
小七便有些急了,從皇帝腿上蹦下來,捉着皇帝的手軟聲求道,“皇阿瑪,帶我下去看看。”
皇帝大笑,將小七抱回腿上來,搖頭道,“那可不行喲。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不能咱們自己下去找他去。”
小七眼中一片閃爍,印着小小的感傷。
正座上的皇太后見了也笑,柔聲問,“蓮生今兒這苦着臉,是怎麼了?”
小七回眸望向皇太后,忽地輕巧一笑,回眸衝皇帝道,“女兒要給阿瑪拜壽!”
皇帝長眉陡然一揚,“哦?”
還沒等問怎麼拜法兒,小七已經自己出溜下地,一躬身,便從桌子縫兒裡鑽到了皇太后正座兒的眼前。
兩歲多大的小七,軟軟拜倒在地,“蓮生跳一支舞,給皇瑪母、皇阿瑪拜壽啦。”
皇太后也是驚訝,連連點頭,“蓮生會跳舞了?那自然好!”
簾子後,穎嬪有些擔心地問婉嬪,“陳姐姐教她跳過什麼舞了?”
婉嬪苦着臉自是搖頭,“哪兒教過啊……”
衆人面前,也沒有事先預備好的樂曲,可是小小的蓮生卻略微一個穩定之後,這便繞着正座兒前那地上鋪着的“栽絨黃地五蝠花卉獅子滾繡球地氈”跳起了騎馬舞來。
那騎馬舞是模擬馬匹奔騰的模樣,小七自己的小腿兒便是“馬腿”,她右手還高高舉起,扮作策馬揚鞭的模樣兒。
小七今兒本就穿了蒙古衣袍,這又冷不丁跳起了騎馬舞來,倒正是相得益彰,叫人都沒辦法踩着她是自己臨時編的,還以爲是誰給故意安排好的呢。
簾子後頭的穎嬪、多常在等蒙古嬪妃早已笑倒,月臺下塔坦裡的一衆蒙古王公就更是一片歡呼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