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硬將皇上的辮子給拉出來,稍有些太落了痕跡去。故此婉兮索性將皇帝的辮子給打散了,從炕衾上的妝奩裡,拿了篦子來,想借口給皇上篦頭。
可是想了想,還是將篦子放了回去,只拿了桃木的梳子回來,緩緩替皇上通着頭髮罷了。
——那篦子的齒兒太密,一不小心就能將皇上的頭髮給拉下來不說,篦過的頭皮上也會火辣辣的,並不舒坦;再說皇上是天子,頭上沒有蝨子,也沒有那麼些頭皮屑,便用不着篦頭了。
只用梳子將這頭髮梳通順了,便自然能通經活血,叫皇上好好睡一覺就是了。
皇帝便也都由得她,只閉上眼享受。
梳子滑入發縷,婉兮神思飛遠,回到小時候長大的花田,回到小時候兒的天真無邪。
她笑了,忍不住柔聲念道,“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又有尾,富富又貴貴。”
皇帝閉着眼,終是忍不住笑了。
沒睜眼,只是揚起手來,一把抓住婉兮那隻梳頭的手——順帶,將婉兮手裡的桃木梳子給捋了下去,攥緊他自己手心兒裡。
接着就順到他自己腰上的褡褳包裡去了。
婉兮輕叫,“爺,順我木梳?!”
皇帝輕哼一聲兒,“就順了,你告官去呀?”
婉兮無奈,只得扳着腳丫,“嗤”了一聲兒,“算啦。反正就是塊木頭疙瘩的,不鏨金,也不錯銀,更沒鑲寶,爺順了便順了。”
皇帝輕輕“呸”了一聲兒,“就要你這塊桃木呢……你這會子要是用鏨金錯銀鑲寶的給爺梳頭,爺還不稀罕了呢!”
婉兮終於悄悄兒地笑了。
她就是這個心意,爺都知道了。
她還故意嘴硬道,“奴才可不那麼傻。爺是天子,這天下的金子銀子寶石都是爺自家的,爺要用多少、什麼樣兒的沒有呢?還要奴才巴巴地去送?那纔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呢……奴才要送啊,就送爺平素不值當要的,什麼木頭疙瘩呀,什麼半點雕工都沒有的呀。”
皇帝輕笑,抓住她的手,緊緊捏了捏。
“嗯,也就你,在宮裡這麼多年,依舊還有這樣一顆素心。”
燭光輕搖,這會子婉兮是不能侍寢的,可是她還有這樣一顆素心,可以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夜晚,只陪着皇上,最簡簡單單地,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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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一場好睡後,御乾清門聽政,正式下旨,明年發兵征討大小和卓。
又諭:大學士陳世倌,年近八旬,今以老病奏請解任回籍,奏內稱爲其生母修改墳塋。着照所請、準其回籍。
但是皇帝卻又說:現任漢大學士原有二人,不必開缺另補,聽其自爲酌量。如一二年後,精神清健,仍可來京辦事——言外之意,仍將這個漢人大學士的高位,繼續給陳世倌留着。
婉兮聞訊,親自到永和宮,捉着婉嬪的手便笑,“小妹是來給姐姐道喜的。皇上如此體恤姐姐伯父,這自是姐姐一族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