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公府,亦是一片喜氣盈盈。
準噶爾平定,皇帝頒旨,嘉獎功臣。這道上諭之中,尤其言明“在廷諸臣,惟大學士傅恆,與朕協心贊畫,斷在必行。”
“今日諸王大臣具在,試各自揣本心,方創議伊始,確然信爲必當從事者誰乎?!”(剛開始計議用兵準噶爾之時,有誰跟傅恆這樣,堅定贊同朕要用兵的?)
“……大學士忠勇公傅恆、著加恩再授一等公爵。”
傅恆此前因大金川之戰,已爲一等忠勇公,此時再被皇帝加一等公爵,已是外姓大臣之極(外姓不封王)。
朝中大臣皆登門賀喜,兼祝福康安出生之喜。
福康安生於乾隆十九年,正是傅恆獨自與皇上籌劃西北用兵之時,彼時傅恆府中不許慶賀,便連臣僚也不便登門賀喜。如今西北終告大捷,便將這雙喜臨門一齊慶賀了。
府中最高興的人,自然非九福晉蘭佩莫屬。
身爲主角,傅恆卻獨自懨懨,反倒似有不樂。
府中一應事體皆有蘭佩操持,蘭佩有玉壺和篆香兩人幫襯,倒也應對得體、遊刃有餘。傅恆便反倒每晚回府之後,只獨自進書房,悶頭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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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牘靜靜,燭光幽幽。
桌椅畔,那一個人,唯有身影作陪。
彷彿那書房之外的功勳煊赫、人來擾攘,都與他並無干係。他撣一撣衣襟坐下,便如掃落塵埃一般,將那些身外之物,早已付諸清風帶遠。
篆香陪蘭佩又送走了一波來客,走回書房來,卻沒有直接走入書房內,而是立在門口,悄悄凝視着這般的傅恆。
因多了一個人,衣袂帶風,便只擾動燭火微微那麼一抖,傅恆也還是發現了。
他終究親身經歷過大金川之戰,那些枕戈待旦,如今依舊刻印在他骨子裡。
他便倏然擡眸,眸子裡掠過精芒去。
那精芒裡有防備,有疏離,有疲倦,更有——無法言喻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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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香心下也是激靈一跳,忙進內請安。
原來便是她已經有了留在他身邊的名分,有了大格格,可是他一擡眸望向她的目光裡,依舊還是這樣多的——距離啊。
傅恆眼簾輕垂,將眼中的精芒撫平,又是平素那溫厚雍容的男子。
傅恆點頭笑笑,“訪客已都散了?辛苦你們。”
篆香忙道,“九爺這是說什麼呢?這本是奴才應當做的。”
篆香只靜靜凝視傅恆那一雙悄然泄露出疲倦的眼,輕聲問,“……這樣多來客。上自宗室王爺,公卿重臣,還有外藩蒙古的臺吉扎薩克們,九爺卻一個都不肯見。”
“這些官場上的事,奴才不懂。奴才只是忖着,便如白身小民,家裡也總得有個迎來送往。便如九爺這般——怕叫人家多心。”
傅恆擡眸凝視篆香,脣角微微一動,似乎有話想說。
卻終究,還是平靜下來,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了。我今晚會親筆寫拜帖,明兒囑咐福晉,叫人挨家送去。你也幫着備些表禮,隨拜帖送過去,圓過了情面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