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陣陣,晴空萬里。
海上有一艘堅固的小商船,由神秘小島出發,正全速開赴蓮月港。
波浪輕拍船身的聲音以及海鷗的鳴叫交織成一首優美的曲樂。這一片海的溫柔和平靜足可以讓人渾然忘了多日前的暴風海難。
雷振宇站在船頭,眺望這一片廣闊的海域,眉頭輕鎖,陷入深思:
通過他前兩日在小島的觀察,發現島上的村落充滿了古怪。尤其是宮孫羽,看他的眼神總是非常的慈愛熱烈,甚至還帶着些期許?聽說他們要趕去京城宮孫羽更是二話不說既派船又派人,鼎力相助。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他內心有些惶惑。回想起之前的種種,他不禁對鄭多晶的真實身份開始起疑了。在鄭府待着的數日,他明眼可見臭丫頭與鄭氏夫婦及其兄弟姐妹相貌完全不相像,簡直天差地別,就像□□能生出天鵝那種讓人不敢相信。又隱約風聞臭丫頭乃是鄭氏夫婦撿來的孩子。加之陌生刺客對臭丫頭的連番刺殺、瑾王妃對她這樣一名普通商戶女子的另眼相看、宮孫羽初次見面毫無緣由的對她格外關愛……種種跡象表明,臭丫頭的身份可能極不一般,甚至夾雜着某個天大的秘密。而已經知曉臭丫頭真實身份的這些人,卻並無一人告知她實情,是什麼原因呢?他們究竟在隱瞞什麼?或者說隱瞞的本身就是一種保護?他們的敵人到底是誰?和烈焰、出雲兩國又有什麼關係?還有始皇帝的天機密洞中與臭丫頭容貌驚人相似的美人圖中的女子,古鏡中閃現的預言,都讓他充滿了困惑。
而反觀臭丫頭本身,就已經夠奇怪的了。爲什麼她會知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未知之事?比如:過雪山的滑翔傘、天機秘洞中的始皇帝密語,新奇的殺人武器血滴子……如此種種,兼之她那一身號稱來自神秘“中·國”的古怪邪門功夫,讓她就像一個蠱惑人心的謎,吸引他一定要解下去。
“在想什麼?”
身邊的一個渾厚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沉思。雷振宇眉頭一皺。他對這個李快嘴無感,只覺得這人言行舉止典型的吊兒郎當二流子一個。但是人不可貌相。此前聽聞範承慶提起此人功夫甚高,又得宮孫羽親自點名護送,想必他並非如其表面表現出來的廢柴,定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李快嘴見“她”不應自己,倒也毫不在意,只自顧自說了句:“好好享受這一方平靜吧,再過半日就要到了蓮月港,上岸後恐怕就沒那麼太平囉。”
雷振宇眉頭一挑:這人好厲害的直覺,他到底知道多少?
鄭多晶從艙房中探出半個身來,遠遠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也充滿疑惑。回顧穿越以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她也對本尊的真實身份起了疑。不過,請原諒她是個懶惰的主。她總認爲,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順其自然,何必想太多,該來的總會來。而且,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總有人比她更着急,更想知道真相不是嗎?想到這裡,她一臉壞笑的看着雷振宇的背影,多虧他替自己頂缸啊。
不過轉眼她又憂慮起來。她也有自己的顧慮。她擔心的是,回宮後,面對着一幫子老奸巨猾的臣工,面對着不知秉性喜好的老太后,面對着一羣爭風吃醋邀寵的後宮嬪妃,她真不知道如何適從。一方面要小心翼翼保護好這位“宸妃”不被欺負得骨頭渣滓都不剩,另一方面還要時時提防那些居心叵測之人的連番刺殺暗害,提防有人謀朝篡位。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在兩人的心事重重中,轉眼一下午就過去了。小商船終於搖搖晃晃靠了岸。蓮月港,到了。
*****************************
京中。太師府。
書房內,搖擺不定的燈光正如冰冷的地面上跪着的首席幕僚忐忑不安的心情:“主上,龐鷹來信,任務失敗了。”
“一羣廢物!”呼啦一片聲響,筆墨鎮紙均散落一地。一向以老成持重自詡的姜太師,臉色通紅,怒眉倒豎,揹着手焦灼的來回踱步。俄而長嘆一聲:“天不佑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對方不過區區五六人而已,此番我們精才盡出,怎還不成?那小皇帝果真有那麼厲害?”
幕僚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的說:“他們功夫驚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們居然使了招金蟬脫殼。我們一直跟蹤追殺的根本就不是正主。直到龐鷹傷了假貨,聽得那隨行女子大喊了聲子龍,兼之那女子本也功夫高強,但自短鬆崗刺殺失敗後,居然表現得功夫全無,每每都要那假貨相救,聯想到此,大家才反應過來上當受騙。但爲時已晚,小皇帝已不知所蹤。”
“可惡!他慣會如此!”姜太師陰沉着臉,狠狠甩了下袖子:“那趙子龍壞我大事,死了沒?”
幕僚戰戰兢兢地回答:“沒,受了重傷,讓他和那小丫鬟逃了。也不知所蹤。只殺了另兩個暗衛。”
姜太師怒不可竭:“真是白養了一羣廢物!!!”
幕僚跪在地上,匍匐得更低了,身子抖抖索索,但仍壯着膽子說道:“太師息怒。依卑職之見,我們刺殺不成,待放虎歸山,恐小皇帝起疑報復。爲今之計,不如殊死一搏。我們可同時走兩步棋,第一,火速調人往城門附近秘密嚴查攔阻,照腳程計算,小皇帝只怕尚未入城。第二,恕卑職斗膽建議將計就計。我們弄一具容貌身形皆與小皇帝相像的屍體,稍作修飾,只說這纔是微服私訪不幸遭遇歹人所害的真皇帝,率衆臣工揭穿乾坤宮中裝病的假皇帝,匡扶皇室江山。小皇帝並無子嗣,先皇又兄弟子嗣凋零,唯有一個癡癡傻傻的大皇子不足爲懼。到那時,太師你一呼百諾,穩坐江山了。”
姜太師聽到“穩坐江山”一句,意有所動,捋須沉思片刻,道:“此舉風險甚大,若是不成當如何?”
幕僚咬咬牙,沉聲說:“太師,如今我們騎虎難下,只能兵行險招了。如若不成,我們還可推脫是受奸人蒙痹,隨便找出一人頂缸便是。再說,且不論太師您如今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舉足輕重的地位,足以讓小皇帝不敢輕舉妄動。單說以您和當今太后的關係,您於危難之中平定叛黨、保舉他即位的從龍之功,小皇帝就算想發難,也得顧慮三分。”
姜太師想了想,有點蠢蠢欲動。但出於多年謹小慎微的個性,他依然有些顧慮。
幕僚看着姜太師的臉色,心知只須再加把火,此事便成了。富貴險中求,屆時姜太師榮登大寶,他這首席幕僚便可水漲船高,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因此,他又鼓足勇氣繼續慫恿道:“太師如今在朝中一呼百諾,炙手可熱,連小皇帝也要稍避鋒芒。再說,當初先皇駕崩,謝氏一黨奪鼎之時,若不是您從龍保駕,只怕小皇帝也登不上如今這帝位。江山本應擇雄主。太師,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若小皇帝由此警覺發奮,此後行事恐將更難。卑職略知太師心中顧慮。爲保萬無一失,太師可聯合江戎大將軍共同舉事。江大將軍是太師的得意門生,又由太師一手提拔上來,必將助太師一臂之力。”
姜太師面色變了變,一想到江戎,他不禁冷笑一聲:“靠他?他就是個老狐狸,白眼狼!這麼多年了,我還看不明白麼?那就是個牆頭草,慣會見風使舵兩邊倒的。別忘了,他的嫡女可是如今的皇后娘娘。他還指望着這一層富貴呢。哼!”
“這……”這下,連幕僚也猶豫糾結了。
倒是姜太師,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無妨,就照你說的去辦。富貴險中求。他有他的忠君之士,我有我的暗兵虎賁。我就不信了,我盤亙籌謀這麼多年,還能敗了不成。我年紀大了,小皇帝春秋鼎盛,再等,要等到什麼時候?反正我們已經開頭了,就不容收手。放手一搏吧。去吧,趕緊去安排,這次一定要給我做好了。我要天衣無縫,我要一舉成功!通知下去,再若不成,一個個給我提頭來見!太師府不養廢物”
“是。”幕僚躬身退出房去,待走至院中,一陣風吹過,汗溼的衣服與肉分離,不覺一哆嗦。心中百味雜陳,心潮澎湃,又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不得不說,太師府的幕僚辦事效率極高。僅僅一日的時間,整個京城都流傳着如今乾坤宮中的皇帝是個西貝貨,而真龍天子已在微服私訪中遇難的消息。
流言一出,滿朝震動,京師上下,人心惶惶。老太后震怒,擺駕衝進乾坤宮後,屏退一應侍從,久久不出。
流言很快傳到京城外的小鎮。雷振宇剛聽得消息,不禁怒極攻心,氣急反笑,連叫了三聲“好”,復又咬牙恨聲道:“好一個破釜沉舟!好一個膽大包天!這就是天家的骨肉親情,這就是我的好舅舅啊!”
他附到鄭多晶耳邊,如此這番交代一番。千囑萬託讓鄭多晶拿了他的隨身印信單獨與李快嘴聊一聊。事到如今,千鈞一髮,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他目光沉沉,凝望京師方向。
變天了。風正緊,烏雲滾滾洶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