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年之後,忠勇侯府裡面的老人才又一次的見到了小世子,原本眼看這就要敗落的侯府,此刻又出現了一個希望,衆人心裡面也都是極爲喜悅的。
用過早飯後,謝君竹就和謝晟及王清琚一同去了鎮國將軍府。相對於忠勇侯府裡的喜悅,鎮國將軍府就顯得有些的平淡了。白氏知道他們要來一道早的就做好了準備,等到轎子到了將軍府門口的時候,親自迎了出去。
看到已經是亭亭玉立的謝君竹,身子單薄,卻也是看着挺拔,白氏拿着帕子拭了拭將要落出來的眼淚,身邊丫鬟扶着,嘴裡面直說了幾個好好字。謝君竹看着舅母,走上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白氏連忙將他扶起來,這才招呼着幾個人往裡面走去。
聊了一會兒,又是哭笑的場面,王清胤就派人來將謝晟和謝君竹請到書房去,白氏這才依依不捨的放人。
謝君竹剛踏進書房就看到了不少的人,王清胤她自然是還有些印象的,眼光流轉處見到了一個熟人,那人臉上有一道疤,仔細一看赫然就是那個在渝州遇見的那個給她黃金的男子,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大哥王君錦了,只不過當時不知爲何竟然是沒有認出來,那麼當日叫大哥父親的孩子,應該就是她的侄子了,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而王君錦在看到謝君竹的時候,也是一愣,多多少少的也大概是想到了他去渝州爲小竹尋藥的時候,碰到的一個女子,很像姑姑,所以就鬼使神差般的留下了一錠金子,現在看到站在自己眼前好端端的小弟,他看着那相似的神貌,心裡都會有一些的驚奇。
當年他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得知小弟已經是病了兩年了,想要去探望卻阻止,後來胡鬧被父親責罵了,才清醒過來,得知小弟需要一味藥,他就四處去尋,不想這麼些年竟然是沒有一點蹤跡,好在上天保佑,小弟終於是醒過來了,姑姑也就有了盼頭了。
謝君竹的目光轉向了王君錦旁邊的人。
那人倒是清秀的很,臉微圓,皮膚白淨,不同於王君錦的黝黑,年紀看着也就二十的樣子,謝君竹想了想這應該就是二哥王君瑜了,當年她出事送走的時候,也沒有二哥見上一面,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也都是懷念的很。
舅舅已經是蒼老了,兩鬢間已經染上了淡淡的銀霜,看着她的目光也是激動的。謝君竹忍住心裡面的酸澀,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有些的沙啞,“這麼些年了,是君竹不孝,讓舅舅大哥二哥爲我擔心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三個人都紅了眼眶,何嘗是不擔心,但更多的想念。
幾人在書房裡面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的話,因着謝君竹身份特殊,鎮國將軍府裡面也就只有王清琚和現在的雪姨娘雪鴿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其他的人都是瞞着的。許久王清胤就讓王君錦連同王君瑜下去了,書房裡面就剩下謝晟,謝君竹還有他三個人。
看着又是一身男兒家妝扮的謝君竹,王清胤掩下見面時的喜悅,緊蹙着眉頭,看着坐在一邊椅子上的謝君竹,問道:“怎麼這麼突然?說會就回來了。”
謝君竹早就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於是就將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又說了一遍,大體內容和昨天晚上同謝晟與王清琚說的無異。
看着王清胤越皺越深的眉頭,謝君竹知道他肯定是不同意自己要代替父親上戰場的事情,只不過沒有其他的什麼好的解決辦法了,眼下就這樣一條出路了。謝君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將心裡面的疑問終於是問出了口。
“舅舅,多年以前,你帶兵去胡舍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在那裡帶回來了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自然就是林姑娘的孩子了,也就是殷天闕的親生女兒。
王清胤深深的看了謝君竹一眼,半晌才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我當年確實是從胡舍帶回來了一個孩子。”
“那後來呢?”
“後來,就一直放在你孃親身邊養着,就當是個小丫鬟罷了。”
“那人現在在哪裡?”謝君竹語氣略顯得急迫。
“那人就是雪鴿,現在是我的妾室。”王清胤眼神幽遠,看不出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謝君竹想了想雪鴿姨,她昨天晚上就已經是聽孃親說過這件事情,但是沒有想到當年舅舅救回來的孩子竟然就是雪鴿姨。
想着雪鴿,她的眉眼謝君竹也有一些的模糊了,畢竟離開的時候纔是五歲,十年過去了,有些東西就被慢慢的沖淡了。
王清胤看着謝君竹,也是不明白爲何她會突然問起這些事情,原本以爲事隔多年應該就不會別掀起來了。“你爲何會突然問起這件事情?可是有什麼問題?”
“舅舅應該是不知的,月前我去過胡舍,在那裡聽到了一樁故事,而當年的事情也是略有耳聞的,我受人之託,一定要找到當年的那個姑娘,所以就直接是問舅舅了。”謝君竹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最後還用一個問題吊起了王清胤的好奇心,“舅舅可知雪鴿姨的真實身份?”
王清胤莫名的看着謝君竹,也不知道她心裡面到底是打着什麼鬼主意,“你倒是說說。”
“太子月前去了胡舍,收編胡舍城主殷天闕手下的民兵,奉聖上旨意,封殷天闕爲將軍,而現在我要告訴舅舅的是,雪鴿姨就是林姑娘與殷天闕的親生女兒。”
果不其然,謝君竹的話剛剛落下,王清胤的表情就變得深思起來。
若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女兒,那也倒是好辦,只不過現在殷天闕成了將軍,在胡舍駐守着,而他這個鎮國大將軍娶了他的女兒,難保皇上不會想多,如果被有心人一利用,那就難免的就會生出一些事端來,雖說現在皇上大力扶持蕭將軍,想要削弱他手中的兵權,但是這麼多年的軍營混下來,手上的那些個權利也不是說想削就能削得了的。
謝君竹不去再看王清胤此時的神情,她現在就是想着要去找雪鴿姨,從書房裡面出來,謝君竹就開始溜達了。
院子裡面都是靜悄悄,應是舅舅平時謹慎,不見得有什麼下人會進來,所以出了院子,謝君竹纔看見來來往往的一兩個下人,繞過走廊,看到的就是花園。
鎮國將軍府的格局和忠勇侯府是不大相同的,謝君竹還是小的時候經常會來這裡找王君瑜,現在都已經是有一些的記不清楚了。來來回回的也不知道轉了幾個彎,穿過一道垂門的時候,就聽見兩個小孩子,悄悄地嘀咕些什麼,謝君竹收回了自己快要邁出去的腳。
“大哥,你說爲什麼夫人不喜歡我啊?”稚嫩的聲音中帶着一些的委屈。
接下的聲音倒是讓謝君竹感到一絲的熟悉,猛然間的就讓謝君竹想到了當初在渝州見到的那個孩子,也就是大哥兒子,王祈。“你看祖母什麼時候表現的特別喜歡一個人了?你想多了。”
“可是,我經常看到夫人抱你還有湛兒啊。”知道了那個所謂大哥的敷衍,小孩子就更委屈了。
大一點的孩子,滿不在乎的語氣中帶着理所當然,“胡說,祖母纔沒有抱我,我都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怎麼可能還會讓祖母抱呢,只有湛兒纔會,祖母不喜歡你,我喜歡就好,再說了祖母又能成天帶着你去玩兒,所以你還是喜歡我就好了,不要管她。”
“......”
謝君竹靜靜的站在那裡聽着兩人的童言童語,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自己的目的。聽着門那邊的交談,謝君竹心裡面默默的開始猜測,除了王祈之外,另外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應該就是雪鴿姨爲舅舅生下來的兒子,幾年已經七歲的王君傑。
想要出去看看這兩個小傢伙,那邊就又有了一陣腳步聲傳來,接着是一道溫柔的女聲,“你們兩個怎麼躲到這裡來了?我剛剛做好了蓮子糕,你們去我的院子裡嚐嚐鮮。”
謝君竹走出去看着那個溫柔的牽起兩個孩子的女人,一身的婦人妝扮,身上已經是顯得有了一絲韻味,頭髮簡單的盤着,上面的首飾也是極少的,只不過看着卻是萬分的貴重,身上一件煙青色打底繡着白邊祥雲的裙子和褂子,顯得身子有些的單薄。
看着眼前的人,謝君竹想要叫上一聲,卻發現怎麼也開不了口。
雪鴿看着手邊的孩子,心裡面溢滿了溫暖,嘴上說着一些話,就要兩個孩子牽起走了,一擡頭就看見一個人正傻傻的站在垂門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識清那人的面目,雪鴿的眼淚就一下子落了下來。
年幼的王君傑看着無緣無故就哭了的母親,又看着那裡站着的陌生人,拉着王祈的袖子扯了扯,指着謝君竹,嚷道:“壞人!”
王祈這纔看了過來,見到謝君竹的時候愣了愣,覺得眼前這個人和以前在渝州遇見的那個人格外的相似,只不是一男一女罷了,想起父親經常在耳邊說他的伯伯是如何長得像姑奶奶,現在看着這個人,難道這個就是父親嘴裡面經常說可是他連一面也沒有見到過的伯伯?
一時之間不敢確定,所以王祈也沒有輕舉妄動,一旁的王君傑看見大哥沒有動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惦着小腳尖伸着小胳膊想要給雪鴿擦眼淚。
“雪鴿姨。”謝君竹慢慢的朝着雪鴿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再也忍不住了,雪鴿鬆開自己握着兩個孩子的手,走過去就把謝君竹抱進了懷裡面,心情難以平復,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小世子你終於回......醒過來了,夫人這些年爲了你受了那麼多的苦,如今也算是有盼頭了。”
雪鴿之於謝君竹來說是不同的,五歲以前除卻王清琚,她的身邊最爲親近的人就是雪鴿了,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她也寧願和雪鴿說,雪鴿包容了她所有的一切,如今再見自然是喜不甚收,情難自禁了。
一旁的兩個孩子,看着哭着的大人,臉上皆是不解,不過誰也沒有出聲打破這一時的溫情。
兩人帶着王祈和王君傑一起回了雪鴿現在住的院子,院子裡面打掃的極爲整潔,一邊是杜鵑花叢,極爲難的是還有一小個的葡萄架子,上面已經是綴滿了小顆小顆的青葡萄,看着讓人眼饞的緊。
拿出剛做好的蓮子糕打發走了兩個孩子,這會兒纔有功夫兩人好好的說些話了。
看着眉間到處都是洋溢着生活幸福的雪鴿,謝君竹還在猶豫要不要將她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所以就試探着問了一些王君傑的事情,說着說着就把話題轉了過來。
謝君竹從袖中掏出月前在胡舍林順送與她的那把畫有林姑娘畫像的扇子,遞給了雪鴿,“雪鴿姨,你看看這把扇子,扇面畫着的那個人你可是認識?”
因爲扇子年代以遠,也沒有好好的保養,所以看起來陳舊極了,雪鴿以爲是什麼歌寶貝物事,小心翼翼的將扇子打開,看着扇面上那個快要看不清楚容言的人,仔細瞧了瞧,隨即就遞還給了謝君竹,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
謝君竹將扇子收起來,放在桌子上面,就講起了在胡舍聽到的所有關於林家的事情,只不過沒有刻意的說明什麼,就當是一個故事說給雪鴿聽了。
“......後來,那女子爲了保全自己的孩子,就將孩子託付給了前去清繳流寇的將軍,自己捨身取義,成全了大局。”
雪鴿笑意吟吟的看着謝君竹,聽完了整個故事,臉上也沒有太大的波動,她知道謝君竹說的這個故事可能暗指的是她,不過現在的甚或已經是讓她滿意且又幸福,何必再管那麼多呢,陳年往事終究會逝去的,所有的恩怨也都會被時間慢慢的沖淡,珍惜眼前的幸福纔是最主要的。
“小世子,我知道你是想要說些什麼的,我是被你舅舅撿回來的,後來就一直養在了小姐身邊,隨後一起嫁到了謝府,這麼多年以前的事情我也早就忘記了,聽見剛剛小世子所說的話中,我知道那個胡舍的將軍還好,那麼就沒有什麼了。”
沒有想到雪鴿會是看的這樣的開,她還以爲聽見那樣的故事會黯然神傷呢,看來都是她想多了,把那把扇子輕輕的推到雪鴿面前,“這樣東西本來就不屬於我,現在就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