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縣一戰,契丹軍退縮至西京道,兵鋒不敢過後套。僕骨、同羅等族,懾於黑雕軍軍威,竟相派出使臣,獻上牛馬等禮物,河套之地,皆在黑雕軍控制之下。
契丹皇帝耶律述律得知西京道大軍敗於周軍,耶律大光率三百騎僥倖逃生,隔夜宿醉頓時被嚇醒,他從幽州等地調來一萬多契丹軍,補充到西京道,此時,契丹軍朝綱鬆馳,軍政荒蕪,除了耶律大光,沒有人想去和河套周軍死戰,只是在耶律述律的壓力之下,幾位契丹將領避開靈州,率軍進攻實力相對較弱的府州,斬殺了一些百姓,謊稱打敗了數支大周軍隊,耶律述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事也就算過去了。
按照侯大勇最初的計劃,黑雕軍只是掃蕩後套的一萬多契丹軍,沒有想到,契丹大將耶律述律竟親率大軍南下,黑雕軍雖然蒙受不少損失,可是完勝了數萬契丹大軍。一戰定河套之後,侯大勇反倒有些心事重重,俗語說:木秀於林,風必催之。也不知陛下柴榮會如何看待此事?
侯大勇字斟句酌地寫了一封奏摺,報告了近期邊事戰情。奏摺發出之後,侯大勇出靈州,過西會州,到靖遠城,然後折回同心城。每到一處,必要隆重祭奠陣亡將士,到榮軍院看望傷殘軍士,然後和各營軍官痛飲美酒,醉臥軍營。
就這樣巡視一圈,足足用去了一個月的時間,至六月中旬,侯大勇纔回到了靈州。回到靈州七八天之後。師高月明就生下一個約七斤的漂亮女兒,師高月明家鄉在清水河畔,侯大勇就爲女兒取名爲侯小清。
侯大勇莫名其妙回到大周朝以後,已有了四個子女,粟末靺鞨族的阿濟格生了侯虎,秋菊生了侯小璐,符英生了侯宗林,師高月明生了侯小清。除了侯小清以外,其餘三個子女出生之時,侯大勇皆在外征戰,因此,當侯小清呱呱落地之後。侯大勇閉門謝客,軍務之事交由奉命調回靈州的節度副使石虎,地方事務交由樑守恆處理,專心迎接呱呱落地的小生命。
侯大勇每天都要爲侯小清洗澡。他在另一個世界曾經做過父親,照顧孩子也算是一把好手,師高綠綺見侯大勇這種坐鎮一方的大官,居然親自幹上了僕傭之事,而且動作熟悉,樂此不疲,先是吃驚再是好笑,然後又着實嫉妒師高月明。
侯大勇閉門謝客不過三天。飛鷹堂用“鄭和九號”帶來兩份絕密情報:
一是陛下欲調侯大勇回朝,接替李穀地相位,由節度副使石虎接替侯大勇行節度使之職。
李穀在顯德一年七月任守司徒兼門下侍朗、平章事、監修國史,和範質、王薄同爲當朝宰臣,歷年來多有功勳,不料在南征之時打了敗仗,受到了柴榮的責罰,後又經啓用。榮耀卻不比從前。李穀多次上書請辭相位,柴榮都沒有同意。五月。李穀突然中風,臥牀不起,柴榮這才同意李穀告老還鄉,柴榮先後接到了侯大勇以及從其它渠道送來了廉縣戰役情報,大喜之後,柴榮屏去左右,獨自沉思良久,最後決定重重封賞侯大勇,由侯大勇接替李穀之相位。
另一份情報則關係到趙普,吏部已下文書,欲調趙普到殿前指揮使趙匡胤帳下任行軍司馬一職。
趙普在廉縣主持民政之事,鄭州、許州先後有數千戶上萬名老百姓遷到了廉縣,一年來,趙普帶領着老百姓完成了城牆的初步修繕工作,同時,在黃河兩岸整田修渠,廉縣城外大片荒地已有了一些往日模樣。開春以來,廉縣城外呈現出久違的熱火朝天的生產場景。在農田外圍,則是大片蔥綠的草場,不少調皮搗蛋的年輕人,在草場上騎馬追逐,學着放牧打獵,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得到這兩份情報之後,侯大勇分別招來石虎、樑守恆和錢向南到書房議事,緊急地應對變局。
過了近一月,在七月中旬,吏部文書到了靈州,不過,只有調動趙普之文。
到了七月二十日,趙普依令向大梁出發,
趙普雖說是一名文官,但是在黑雕軍中已有近兩年時間,按照黑雕軍規距,文武官員都必須參加部隊的晨訓,這兩年時間,不管風霜雨雪還是風和日麗地天氣,趙普都依律參加訓練,即使在廉縣期間,他也嚴格遵守這個命令,和熊營軍士們一起參加訓練,趙普和劉成通、孟殊、沈懷鏡等衆文官,漸成文武兼備之士。
黑雕軍兩年,留給趙普許多美好的回憶,當靈州城漸漸消失在身後,趙普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顯德三年,趙普和趙匡胤在淮南相識,意氣相投,遂結爲異姓兄弟,趙普所學甚雜,殿前司第一勇將趙匡胤方面大耳,爲人豪爽俠義,頗有帝王之相。從五代以來,皇帝不過是“洛陽刺史耳”,誰的手中掌握有雄兵,誰就有可能問鼎中原,樑、唐、晉、漢、週五朝,均驗證了這個道理,趙普心中就有了輔佐趙匡胤的心思。來到侯大勇帳下之後,趙普仍和趙匡胤保持着密切聯繫,常有書信往來,趙匡胤對黑雕軍很感興趣,趙普也常在信中介紹黑雕軍情況。
隨着黑雕軍在西北戰場的節節勝利,趙普對侯大勇也越來越佩服,趙普在侯大勇和趙匡胤兩人之間猶豫不決。
黑雕軍雖強,但是地處西北,遠離了政權中心。歷來左右政局變化的都是處於中樞之地的禁衛之軍,邊境之軍再強。也只能稱霸一方,左右不了全國局勢。趙匡胤在禁軍中威信頗高,極似本朝太祖郭威,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若要成事,必爲趙匡胤。
最終,趙普還是選擇了趙匡胤。
趙普一行全是快馬,沿馬嶺水南下。沿途有驛站提供住宿,很快就到了河中府。
洛水、無定河、黃河都要穿過河中府,河中府過往商賈頗多,雖說大周朝頗有中興之相,可是,在交通便利的水岸邊,仍然活躍着一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盜賊,衙門屢次征伐。甚至動用的河中府地牙兵,無奈盜賊們滑如魚鰍,讓官軍們無處着力,所幸盜賊都是本地人,向來只求財不傷人。衙門無奈之下只能默許了他們的存在。
七月二十五日深夜,天空如被驚雷擊破,傾盆暴雨猖獗了整整半夜,無定河水暴漲。黃河兩岸的居民心又懸了起來。
良山驛站是河中府城外最好地驛站,顯德四年初,房舍經過重新翻整,雖說雨大,屋內卻沒有一處漏水。
良山驛站接待過無數南來北往的高官顯貴,趙普這種極別的官員,更如過江之鯽。趙普出身小吏世家,對人情世故極爲了解。找到了驛丞,送上幾貫周元通寶,很快就和朱驛丞搭上了千絲萬縷的關係。朱驛丞就讓趙普住進了一個單獨地小院子,還豪爽地送過來兩根新鮮地羊腿。
趙普的一位隨從在廉縣學得一手煮羊肉的好手藝,他到河中府買了一些調料,煮了一大鍋香氣撲鼻的羊肉湯。朱驛丞是一位大腹便便的漢子,素來愛喝上一口,他沒有想到羊肉湯會有這麼香法。雖隔着院牆。讒蟲已從肚子裡被勾了出來,朱驛丞提了一罐富家商鋪送來的老酒。一搖一擺地來到了趙普所住的小院子。
正在酒酣飯飽之際,一名精瘦地年輕人來到了院中,老遠就拱着手道:“好香地肉湯,朱驛丞有妙食爲何不請三郎?”
三郎是河中府參軍事,二年前由許州來到河中府,他爲人八面玲瓏,上上下下都能說得上話,三郎和朱驛丞也是極好的朋友,兩人常在一起吃喝玩樂,間或還一起到妙香樓去風流快活。
朱驛丞笑罵道:“我說是誰,原來是三郎,你真有口福,來嚐嚐塞外好滋味。”
三郎也不客氣,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趙普、三郎和朱驛丞地位相當,又均是見多識廣之人,幾杯酒下肚,大家就成爲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三郎和朱驛丞倆人皆醉,趙普酒量甚好,送走兩人之時,在小院中坐了一會。
此時,月光透過雲層,淡淡的清輝輕拂着大地,蟋蟀在雜草中鳴叫,好一幅夏日夜景,本應高興的趙普卻有些心煩意亂,洗浴之後,站在窗前遙望着黑沉沉地遠處,突然閃電從天而降,隨後雷霆大作,暴雨如注。
第二天,雨過天睛,空氣分外清新。
趙普換上了一身青色圓領長衫,帶上束了一圈綴着玉佩的腰帶,腳穿馬鞭,佩戴着跟隨自己多年地三尺青鋒。十幾名手下則不改裝束,身披黑雕軍制式軟甲,跨着侯家刀,每人帶着短弓和三十支鵰翎箭。
離開良山驛站不過十里,出現了一片頗爲茂密地林子,官道在此也變窄了許多。行走江湖,向來有“遇林莫入”地說法,趙普有些警醒地提醒手下:“朱驛丞酒後曾說,河中府近日來不是很太平,有兩股強盜活動甚爲頻繁,大家打起精神來。”
十餘名手下抽起侯家刀,三人在前探路,二人斷後,九人圍護着趙普。
在林中走了一陣,高大樹木越來越多,遮天蔽日,外面是驕陽,林內卻陰風襲人。
突然,頭頂上響起了一陣怪異地尖嘯聲,從樹頂上射下來數十支鐵箭,這一陣鐵箭來得十分迅猛,角度也極爲怪異。趙普等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密林深處,完全想到襲擊之人會隱身在樹頂,箭雨過後,趙普一行十五人。全部中箭落馬,趙普身中七箭,有三箭射在了要害之處,他翻身落馬之時,猶自嘆息了一句:沒有想到趙普命喪於此。
樹上又響起了一陣尖利的嘯聲,四五十個蒙面人紛紛從樹上滑了下來,這些攔路的盜賊全穿着百姓的服飾,身上掛着各式刀具。有剷刀、鐮刀、環首刀、大砍刀,甚至還有菜刀,和一般盜賊不同的是,他們手中都有弓箭,這些弓箭也無奇特之處,全是尋常獵戶和官軍所用之弓。
爲首一人身穿緊身軟甲,臉上蒙了一張灰色布罩,他快步走到趙普身前。用手試了試趙普的鼻息,趙普已是氣息全絕。
一名壯實有漢子在場內轉了一圈,走到軟甲漢子身旁,道:“指揮使,全部死了。”
軟甲漢子正是河中府參軍事三郎。他點點頭,道:“把財物全部搜走,用布袋裝上,趕緊運走。埋了。”說完,揹着手,再不理壯實漢子。
壯實漢子對三郎甚爲尊敬,接令後,立刻帶人把屍體用布袋裝上,兩個漢子從身後一個罐子裡倒出一些和官道浮土相近地泥土,蓋住血跡,用腳踏緊。這些漢子手腳甚爲利索。一會功夫,現場就清理得乾乾淨淨。
三郎低聲自語道:“趙普兄,你也是條好漢子,別怪三郎心狠手辣,人生如戰場,輸贏都是命,認了吧。”
衆盜賊來得突然,去得更爲迅速。他們鑽進密林。不一會,森林就恢復了平靜。就如一粒水滴落入了江河,沒有激起一絲漣漪,眨眼間就消失了蹤跡。
數天後,“鄭和三號”從大梁城起飛,直奔靈州。
房當度投降黑雕軍之後,師高金被侯大勇留在了靖遠城,協助守將鐵川源管理城內地房當族人,雖說師高金很想和女兒見面,可是沒有節度使將令,雖說是岳父,他也不敢輕易離開靖遠城。師高月明生了女兒之後,侯大勇才發出命令,請師高金到靈州城內一晤。
侯大勇的大名,在房當族人中已成爲兇惡的代名詞,族人間相互詛咒之時常說:你今天出門遇上侯大勇。
師高金對侯大勇評價當然客觀許多,他常常爲房當人的命運嘆息:正當房當族南征北伐屢戰屢勝,實力大大提高之時,偏偏遇到了大周朝不世出的猛將侯大勇,這是天意弄人,而非戰之罪。
從靖遠城到靈州一路上,師高金總是盤旋着“侯大勇”三個字,他對於這個未見面的女婿有三分敬意,七分好奇。
師高金踏進了靈州之後,城內的繁華讓他大吃一驚,師高金雖是党項人,可他被族人所逼而逃出家園,走南闖北,頗見過一些世面。他數次到過靈州城,在他地印象之中,靈州城就是一座軍城,城池堅固,易守難攻,不過,繁華程度和中原腹地地城池相比就遠遠不如了,而此時硝煙還未散盡,靈州城內已是衆商雲集,城內店鋪林立,行人神色平靜,穿行於店鋪間頗有悠閒之意。
師高金原本以爲侯大勇只是一員猛將,沒有想到他治下地靈州城也是如此繁榮,雖說比不上大梁的繁華,卻也不遜於一般地中原名城。師高金是房當明手下心腹幕僚,同心城的地方事務多由師高金具體處理,他知道管理一座城池的難度,靈州此番景象,實在有些出乎師高金的意料。
在客房安頓下來,吃過晚飯,草草清洗一番,已是傍晚時分,師高金原本打算明日再到侯大勇府上,可是思女心切,還是在傍晚時分來到了侯大勇府弟。
院中親衛早知道師高月明地父親將至,通報姓名之後,很快就來到了內院大門。
內院裡,侯大勇抱着半個月的女兒,站在院子中間享受着夕陽西下的美景,當然,女兒小清只顧得上矇頭大睡,再美的景色對於她來說都沒有意義。
女兒小清嬌嫩的小臉蛋,在火紅夕陽照射之下呈現出美麗地玫瑰紅,侯大勇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清,眼光中充滿着慈愛,師高月明站在侯大勇身旁,滿含着笑意看着父女兩人,忽然一股奶水流了出來,把胸口處的衣服打溼了一大塊。
房當女子坐月子的習慣和中原女子不一樣,七天一過就要下牀走動,這一點倒是符合現代醫學的觀點,侯大勇也就常常陪着她院中散步。
“我地奶水已經流了出來,把她抱給我,我來喂她。”
“小清還沒有醒,等一會再喂她。”侯大勇一笑,“我幫小清吃奶吧。”
聽到侯大勇的調笑,師高月明胖胖的圓臉上泛起了紅雲,她用天藍色的眼睛滿是柔情地看了一眼侯大勇,道:“真討厭。”隨後又笑道:“小清比我見過的孩子都要聰明,就算是睡着了,只有聞到奶味,就會使勁地吮吸,她就和你一個樣子。”
兩人正說笑間,封沙走了進來,道:“師高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