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於行騎兵隊出現在悉獨官馬賊的背後,慢慢地逼向激戰現場。
悉獨官是馬賊出身,作戰偏好奇襲,向來討厭“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的陣地戰,現在以絕對兵力圍攻裡奇部的小隊伍,不料數次強攻,都被密集而準確的箭支逼了回來。當慎於行騎兵隊出現在馬賊後路之時,悉獨官就心生退意。
一名馬賊手持一面皮盾,來到陣前,用純正的中原話大喊道:“交出木筐,放你們一條生路。”
不一會,一名裡奇部落的軍士走出陣來,牽着一匹馱有木筐的騾馬,用契丹話道:“木筐裡裝的是地火果,就送一筐給悉獨官將軍嚐鮮。”
悉獨官原本以爲木廂裡面是珍寶,誰料裡奇小隊護衛的竟是味道鮮美卻並不值錢的地火果,悉獨官頓時暴跳如雷,提起大斧,一斧把木筐連同騾馬劈倒在地。
慎於行騎兵隊不緊不慢地逼近了馬賊隊伍,一隊馬賊攔住了慎於行騎兵隊。慎於行是老軍士,老軍士就意味着活得長,活得長的老軍士大多喜歡打滑頭仗,不到最後關頭,決不會和敵人拼命。馬賊攔住去路以後,慎於行掉轉馬頭朝着北側奔去,奔了兩三裡,騎兵隊突然轉向,朝着東面奔去。
馬賊緊緊咬住慎於行騎兵隊,戰場形勢頓時被攪亂了。
馬賊隊伍中突然響起“嗚、嗚”角號聲,追擊慎於行騎兵隊的馬賊也停止了追擊,退了回來,圍攻裡急部的馬賊也退到了箭程之外,隨着幾聲特別尖利的角號聲,大隊馬賊向着西北面退去,飄揚的黑牛旗漸漸隱沒在草原盡頭。
柳紅葉相貌文質彬彬,有些書生模樣。其實他是裡急部最悍勇的將軍,在戰鬥中臉色始終平靜如常,見到馬賊呼嘯着離開了戰場,柳紅葉禁不住讚揚道:“悉獨官馬賊來去如風,確有過人之處,難怪能稱雄草原近十年。”然後又側身對身邊的劉成通道:“掌書記箭法不錯,射殺了好幾名馬賊。”
見一場大戰莫名其妙地化爲無形,劉成通有些汗顏道:“我雖在軍中已有兩年,參加實戰還是大姑娘上花嬌。頭一回。”他使勁甩了甩痠軟的雙手。又向柳紅葉介紹道:“牽制馬賊地是黑雕軍騎兵,騎兵隊的軍使曾是我的親衛。”
裡急部處於陰山腳下,契丹強大之後,裡急部南下之路便被隔斷了,因此,柳紅葉並不知道黑雕軍和侯大勇,柳蒼茫兵敗回石山之後。他才得知黑雕軍和侯大勇的大名,今天見到黑雕軍騎兵小隊騎術精熟,果然有些精兵的模樣,便誇道:“原來是黑雕軍騎兵,真是名不虛傳。”
馬賊退兵之際,慎於行騎兵隊也沒有追趕。虛張聲勢吶喊了數聲,算是歡送馬賊的離開。
慎於行罵罵咧咧地對兩位好友道:“今天被契丹人追了兩次,絕對是凶日,幸虧我們跑得快,否則定然死傷慘重。凌一郎、王八郎,快去查一查你們的弟兄,看有無傷亡。”
凌一郎、王八郎都是資深老兵。聞言後策馬出列,各自招呼自已的部屬。很快,凌一郎提馬到慎於行身邊,道:“慎軍使,除了手上的血泡以外,我地弟兄們沒有擦破一點皮。”王八郎也完成了清點工作,他笑道:“老大。我這隊弟兄也沒事,只是今天被契丹人追得如兔子一樣,不少弟兄大腿被磨破皮了。”
聽說沒有傷亡,慎於行心情極好,滿臉堆笑地對着手下地弟兄粗聲罵道:“你們這些龜兒子,打仗要靈醒一點,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類鬼話,都是騙大家送命的,千萬不要相信,你們這些龜兒子,聽到沒有?”黑雕軍裡有不少西蜀降兵,他們最喜說“龜兒子”,慎於行很快就染上了這個毛病“龜兒子”,每遇高興事,“龜兒子”三字必然要脫口而出。
慎於行騎兵隊參加了不少大仗,戰果不小,傷亡卻是全軍是最少的,手下軍士都佩服這個表面粗魯,實則極爲愛護部下的騎兵軍使。衆軍士聽到他接連說出“龜兒子”,知他心情極好,調笑軍士就道:“龜兒子們知道了。”“龜兒子說得好。”
一時之間,慎於行騎兵隊熱鬧非凡。
清理完人數,慎於行騎兵們便向裡急部人馬靠攏,靠攏之時,慎於行頗爲謹慎,在箭程外停下腳步,一名大喉嚨軍士喊道:“你們是什麼人?”
劉成通單人匹馬來到陣前,道:“我是劉成通,可是慎軍使的騎兵隊?”
慎於行見劉成通一個人出陣,知道沒有危險,也就單人匹馬出陣,他來到劉成通身邊,行罷軍禮,輕聲道:“掌書記沒有危險吧?”劉成通笑道:“這些人都是節度使的客人,幸好你們來了,否則被馬賊圍住還不知怎樣脫身。”慎於行笑道:“這些護衛那裡來的,箭法真是了得。”
兩軍會師之後,帶着鐵鍬地慎於行騎隊又幹起了掩埋陣亡軍士的工作。爲防止馬賊捲土重來,簡單掩埋了裡奇部軍士之後,兩軍就快速地從劉家渡口渡過黃河,再穿過一片戈壁,第二天下午,就來到了廉縣境內。
兩軍很快到了廉縣。柳紅葉最後一次來到廉縣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當時廉縣城池已毀,城中百姓多已內遷,只剩下少量的軍士守衛在此,此番進城,也算是故地重遊。
此時的廉縣縣城遠比二十年前熱鬧,成爲名符其實的一座兵城,城內有熊營有兩千軍士,獅營四千多人、蛟營二千多人,軍需副官李漫還帶着一千多後勤軍。除了軍人以外,城中還有數千名遷移過來地百姓,廉縣縣城原本就小,一萬五千多軍民在城裡來來往往,顯得極爲熱鬧。
此時廉縣城內一派大戰來臨的緊張氣氛,城內城外總有大量精騎來回穿梭。柳紅葉進入廉縣縣城的第二天,朔方節度使侯大勇帶領着五千團結兵和大量的糧食輜重來到了廉縣。
侯大勇進城之時。柳紅葉正在爲裡急部陣亡軍士掃墓,侯大勇聽說柳紅葉在墓地,徑直來到了墓地之上,還未到墓地,就聽到“叮叮、噹噹”的敲打聲。柳紅葉特意帶着陣亡軍士的名單,一名裡奇部軍士用毛筆把名字寫在了石碑之上,另一名軍士持釘鑿把名字刻在石碑上,陣亡軍士有接近兩千人,一天時間只刻出了四分之一。
侯大勇的親衛在小山坡腳下停了下來。守衛着墓地。侯大勇、郭炯、山宗元、姜暉、白霜武、劉成通等各軍主將來到了墓地。
柳紅葉聽到了有人上山。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沒有回頭。劉成通上前一步,剛想開口說話,侯大勇做了一個手勢制止了劉成通,上前一步,從封沙手中接過一瓶,老灑,分別倒在黑雕軍和裡奇部陣亡軍士墓前。
柳紅葉從墓前站了起來。神色頗爲傷感,走到侯大勇身邊,欲說還休,深深地對着侯大勇作了一揖,淡淡地道:“大恩不言謝。”
到了廉縣之後,閃電俠三號就把柳紅葉地情況帶到了靈州。侯大勇知他定是裡奇部長老柳紅葉,就回了一揖,道:“百年漂泊,難爲你們了。”
聞此言,柳紅葉雙眉一挑,道:“將軍是朔方節度使侯大勇?在下是柳紅葉。”侯大勇點點頭,道:“在下正是侯大勇。”
小山上綠樹成蔭。暖洋洋的陽光照耀之下,氣溫也漸漸升高,無數小蟲在青草下亂動,抓緊這寶貴的時間,或尋找食物或製造下一代。
侯大勇和柳紅葉作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兩人一時都沒有識話,相互打量着。衆將在身後默不作聲,等待言這歷史性的一刻。
侯大勇早已準備了不少煽情之語,正待開口之機,突然響產“嗡、嗡”之聲,一羣紅腳馬蜂如從地底幽靈一樣,衝向了墓場中間的侯大勇和柳紅葉。
這種紅腳馬蜂毒性極烈,極喜攻擊活物,而且展開攻擊之後,就會前赴後繼地持續進攻,不死不休,柳紅葉久居草原,當然知道這種馬蜂的歷害,他不敢動作,輕聲道:“不要動,它們自會飛走。”侯大勇在特種部隊時期,長期穿行在祖國地荒郊野嶺,各種馬蜂見過不少,自然也不會亂動。侯大勇不動,郭炯、山宗元、姜曜、白霜武、劉成通等人自也不敢亂動,一羣縱橫數千裡的悍將在一羣馬蜂地威壓之下,大氣不敢喘。
羅青松守在山下,他不知墓地旁地情況,接到一份緊急軍情後,急忙忙地往上趕來。紅腳馬蜂在墓地上不斷繞圈,正在無所事事有些無聊之時,看見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眼前,紅腳馬蜂就如一名十年沒見到女人的色狼,突然間見到一個風騷的娘門,立刻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羅青松哪裡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大叫道:“緊急軍情,有緊急軍情。”排山倒海的紅腳馬蜂就湮沒了羅青松。
眼看要出人命,侯大勇恍然間又回到了特種兵時代,也顧不上節度使之尊,他一把抓住封沙的胸口,猛然用力,封沙的長衫變成了兩片,侯大勇用一片布塊矇住自已的頭,幾步跑到羅青松身邊,用另一塊布塊包住羅青松地頭部。
羅青松被馬蜂刺得昏頭漲腦,見有人上前,條件反射地來了一個正蹬,侯大勇略一側身避過正蹬,右手抓住羅有鬆的右腳踝,前腳別住羅青松的左腿,猛地一個擡手摔。
羅青松凌空而起,被摔入草叢中。侯大勇此時已被馬蜂緊緊跟上了,幸好他包得嚴實,除了露在外面的手掌之處,其他部位還沒有受傷。侯大勇快速地衝到羅青松身邊,提起他的腰帶,飛快地朝山下跑去。山下一個小水塘,是前日暴雨留下的,侯大勇直奔小水塘而去,距離水塘還有近兩米,侯大勇提着羅青松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小水塘不過半人深,侯大勇趴在水中,紅腳馬蜂失去了攻擊目標。在水塘上空盤旋不止。
侯大勇在水中和紅腳馬蜂對峙了一會,一些機靈地軍士聞迅找了一些枯草和牛糞,點燃後冒起了濃濃的煙霧,濃煙和烈火是紅腳馬蜂的剋星,薰了一會,紅腳馬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侯大勇和羅青松水淋淋地站在小水塘中,侯大勇用布條裹住了頭部,身上穿着軟甲,因此。額頭上只有兩個紅腫的大包。亮晶晶就如又長了兩隻眼睛。
羅青松就悽慘得多,他臉腫得如剛出籠的饅頭,不斷地“嘿、嘿”笑着,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他看着溫和地太陽,道:“怎麼天上有好幾個太陽,曬得臉上火辣辣的。我要把他射下來。”
侯大勇心知羅青松中了蜂毒,道:“快去請韓淇醫官,羅青松中了極嚴重地馬蜂之毒,記住讓他帶藥。”
羅青松聽到侯大勇的聲音,頭腦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低聲道:“節度使。契丹大軍還有六十里。”說完,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柳紅葉在四周查看一番,見草叢中有幾株尖尖的野草,連忙摘下來用手揉爛,放在羅青松嘴裡,對侯大勇道:“節度使。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有毒蜂必有解藥,這種野草我們裡急部稱之爲山蜂草,解蜂毒最爲有效。”山蜂草極苦,侯大勇皺着臉把山蜂草吞進肚子裡,肚子裡很快就出現一陣麻辣之感。
紅腳山蜂在小水塘轟炸侯大勇之時。郭炯、山宗元、姜暉、劉成通、封沙等人拿起枯草跟隨着衆軍士一起縱火,他們滿頭大汗,臉上全是草灰,此時全部圍在羅青松身旁。
韓淇來得極快,他見到羅青松的樣子,心中一驚,撬開羅青松的嘴巴,見到嘴裡有一些草藥,取過一些嗅了嗅,道:“原來已經吃了山蜂草,這下有救了。”他取過一個裝着鮮紅色液體的瓶子,把山蜂草放在瓶子裡搖了搖,隨後一起倒進了羅青松的嘴裡。
過了一會,羅青松呻吟着睜開了眼睛,他全身劇痛無比,神智卻已清醒,道:“這些馬蜂真是歷害。”侯大勇笑道:“我放你幾天假,好好休息吧。”
柳紅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一幕。
侯大勇趕到小坡上和柳紅葉見面,心中一直想着煽情地臺詞,誰知剛剛說了一句話,就被不速之客攪黃了,如今成了落湯雞模樣,所有深沉之語全部用不上了,侯大勇就對着姜暉道:“姜郎,你是廉縣主人,這就是你地待客之道嗎,趕快找一個補償辦法?”
“我早就做好準備了,開水白菜,紅燒小羊,這兩樣美味都已準備妥當。”姜暉一邊說一邊用腳使勁地踩這些山蜂,又解釋道:“春天到來之後,突然來了不少山蜂,城外勞作的百姓蟄傷了不少,這些山蜂的蜂窩都在極高的大樹上,每天出動之時,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極爲嚇人,這些山蜂最喜歡甜味和灑味,只有嗅到之後,必會聚集而至。”
聞此言,侯大勇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腳步。
獅營副都指揮使何五郎匆匆忙忙跑上山,他來到侯大勇面前,行過軍禮後,低聲道:“城外五十里,發現了契丹軍前鋒。”
侯大勇不動聲色地道:“知道了。”對封沙道:“通知各軍主將、副將到帳中議事。”
侯大勇有些抱歉地對柳紅葉道:“本來想和柳先生長談一次,軍情緊急,只有改天再談,契丹大軍很快就要到了,若先生不嫌棄,且看在下如何破敵。”
柳紅葉並不知道契丹人有多少,此時廉縣駐軍有一萬多人,看起來戰鬥力還不錯,道:“契丹人勢大,擅長使用騎兵,且不可輕視。”本來柳紅葉還要提出一些建議,看到衆將一臉輕鬆,也就不再多說。
衆將下山後,直奔侯大勇設在廉縣的營帳,而柳紅葉則回到了專門爲他準備的乾淨小院子。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城裡響起了急促地馬蹄聲。
柳紅葉專心聽着馬蹄聲,過了一會,一名身穿大周圓領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道:“有四千多騎兵出城了,城內各營都在加緊調動。”
柳紅葉一隻手輕輕地敲打着桌面,道:“看來黑雕軍要和契丹軍大戰一場,不知道契丹軍來了多少人?”
中年人道:“據我觀察,黑雕軍也不是善茬,他們裝備了大量的弩弓,看來防守能力極強。”裡急部軍隊也有不少弩弓,不過,裡急部的弩弓主要用來防守,集中在石山守衛部隊裡,一般的騎兵都沒有配置弩弓,因此,中年人判斷黑雕軍防守能力強。
柳紅葉不置可否,用手在桌面敲打了一會,道:“黑雕軍兵強馬壯,騎兵訓練有素,一路上,我們暗自和黑雕軍小隊騎兵較量馬術,並沒有佔到便宜,騎兵出城,絕對是爲了進攻。”
第二天一早,封沙來到了柳紅葉院中,柳紅葉起得很早,正有院中散步。封沙上前拱手,道:“契丹大軍已在城外,節度使想請先生觀戰。”
柳紅葉緊跟着封沙,很快出了城門,廉縣新城城牆仍然繼續在修建,城牆之外先行修築了高大的寨門臨時代替了城牆,柳紅葉出了寨門之後,就看到了嚴陣以待黑雕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