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霜看着周瑾強忍疼痛不發出聲，卻無法剋制地抽搐的模樣，心裡似有萬千重錘碾過。他是爲了給自己擋箭才受的傷。看着他痛苦的模樣，如霜把自己的手腕塞進他嘴裡，讓他疼不過去時可以咬上一口。柳無言用燒紅的劍尖挑出箭頭，皮肉已經呈現暗紅色的不正常顏色：“不好，這箭有毒！”
如霜面如白蠟。
“這裡是山林，應該有很多草藥，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遏制毒性的。順便也去打探一下，如煙和四皇子到哪裡去了，有沒有危險。你們留在這裡。”柳無言交代着自己的去向，不等另兩個人發表看法，他就徑直離開了。
周瑾別開臉去，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嘴脣，嘴裡一下子就有了血的鹹腥味兒。
如霜看得心如刀割，她一低頭，嘴脣貼上他被箭傷到的傷口，把淤血用力往外吸。
“你……你瘋了，有毒！”周瑾想推開她，可劇痛之下，力氣銳減，沒能推開。
“周將軍，自從你第一次在邊疆救下我，我就想，此生無論多少坎坷與際遇，我都要用盡我一生的力氣護你周全，無論這需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在所不惜。”如霜明澈的眼眸中，都是深深的痛楚，“看到你與如煙公主伉儷情深，我知道也許自己不再有機會。可是現在，感謝命運給我這樣一次機遇，讓我可以圓滿自己的夢想。”她低下頭，繼續吸出他傷口中的黑色毒血。
周瑾面露憐惜之色：“明小姐，我又如何你知道你的心意？我在邊疆執守，路過明府那麼多次，我非草木，豈會不懂小姐深情？可是……當年，我在邊疆這個地方遺失了我最喜歡的一個小女孩，我尋尋覓覓那麼多年，我在邊疆一直不走，即使有提拔機會趕赴其他地方，也從不曾離開，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找回當初那個被我粗心丟落的小姑娘……”
如霜聽得眼角酸澀：“將軍真是重情重義之人。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將軍即使再遇到故人，又如何能夠一眼認出？可有什麼標誌相認？”
“她的背上，有一朵含苞的花骨朵。”周瑾和如霜說話間，似乎覺得疼痛減輕了不少。
可是如霜卻不再有任何聲響，不再接話。周瑾慢慢扭轉頭看去，明如霜眼眸緊閉，似已睡着，她柔軟的身體輕輕趴在他的背上，姿態優雅，像一個迷人的睡美人，只有發紫發黑的嘴脣隱喻着這絕非普通的睡着。
而另一處地方，李沁正倒吸着涼氣，把如煙身上的箭頭拔出，她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李沁覺得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忍受這有如剜心的疼痛。他把自己的手塞到她嘴裡，希望可以幫助她抵禦疼痛。她卻輕輕避開了。她的痛點一向比較高，那時候做替身演員，不知道跌倒墜落多少次，別的姑娘都淚如泉涌時，只有她一直悶聲不吭。可能骨子裡，她活着就是爲了忍受各種不同性質的疼痛吧。但是，如煙皺皺眉，有時，疼的時候，自己也會有所表露，
但只要遇上週瑾，就會不要命地忍着。而此時，在李沁面前，自己怎麼也拿出現代社會裡面對周瑾時的姿態了？難道對周瑾的一切已經轉移到李沁身上了嗎？可是，按照目前的角色定位，自己身爲公主，而他，貴爲皇子，是兄妹啊！這錯綜複雜的關係，讓她忍不住又皺了一下眉頭。
“我弄疼你了嗎？”他緊張地看着她幾次皺起的眉，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留。他狠下心把被毒箭染黑的周圍一圈腐肉都挖去。
“不、不要、緊，沒、沒事。”如煙說得有些斷斷續續，隨着他又一刀剜絞，她額頭上的汗一下子沁了出來。
李沁把準備好的草藥碾碎塞進傷口深處。他從自己身上衣服上扯下長長布條，緊緊捆綁住她腰上的傷口。一切做好，他把如煙的衣服慢慢拉下，卻在這時注意到她背上竟然有一個花骨朵形狀的細小紋身。他的心一顫，不知這是她多大的時候刺上去的？一定也很疼吧？自己從疆域帶回她，從小跟她一起長大，也沒有好好留意過。
如煙感覺到當他把藥草塞入傷口後，疼痛就明顯減弱了。她感覺一陣倦意涌上來，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起來，只一刻，就合攏了雙眼。
李沁在她旁邊坐下，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小心地不讓自己的前胸碰到她背後的傷口。他在藥草里加入了安神凝神的成分，聽着她均勻的呼吸，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安寧下來了。這一刻，他覺得柳無言所說的她的身份都不重要了，是柳無言的妹妹也好，是公主也好，或者還有其他身份也罷，對他而言，她就是她，從來不曾隨頭銜的變化而有所改變。他只想做一個沉默的存在，可以不做她的全世界，只做她堅實的肩膀，在她疲憊時可以靠一靠。是不是安靜的陪伴，也可以是最深情最長久的諾言？
“周瑾！”如煙夢中眉頭緊鎖，輕喊了一聲。
李沁的心頓了頓，似乎心跳漏了半拍。他早就敏感地察覺到，她和那個周將軍不簡單，周將軍雖然看似穩健，可是他所私藏的那幅圖像，分明就是身着女裝的如煙未進宮時的畫像！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什麼時候她竟然與周將軍有了這麼深的交集而他卻不知道呢？如果當初，自己不離開冷府，不因爲所肩負的使命進攻，是不是他就可以陪伴着她朝朝暮暮？是否就可以讓她的心不至於生出空隙，可以容納周瑾的存在？一定是自己進宮後的日子，她不知怎麼就結識了周瑾……
如煙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四皇子的臂彎裡睡着了，而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揉揉眼睛，發現自己的背再也沒那麼疼了。她心裡一喜，慢慢從他懷裡起身。
“別動，一會兒牽動了傷口。”李沁按住她的肩膀。
讓她的臉靠在自己胸前。
如煙聽到他那鏗鏘有力的心跳：“你的心跳怎麼這麼快啊？”
李沁好笑地看着她：“你說呢？爲什麼？”
“你真會開玩笑，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你爲什麼心跳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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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李沁認真地反問。
如煙未置可否。
李沁正色道：“我聽見我的心告訴我，跳得那麼快，是因爲它心愛的姑娘靠近了它。”
如煙身子一僵。
李沁撫摸着她的黑髮。
“可是，我是公主，你是皇子……我們的關係可真是微妙。小時候，我們在冷府，你是哥哥，我是妹妹，長大了，在皇宮，你是皇兄，我是皇妹……看來這輩子，我們是掙不脫兄妹的關係了。”
李沁深深吸了口氣：“如煙，只要你不喜歡，我隨時可以脫下這身皇子的衣服，從此換一個身份出現！”
“可是，你脫了衣服，也不能改變你我身份啊！如果是親緣關係，我們身上會流着一樣的血液……”
“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們是兄妹？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周瑾周將軍雙宿雙飛了？”
如煙翻了個白眼：“就算我們不是兄妹，我想和周將軍在一起，就不名正言順了？話說我想跟誰在一起，和你有關係嗎？”
“是，”他低下頭，輕輕靠在她的髮梢上，“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管不着你。”
如煙覺得他的聲音竟有一絲說不出的淒涼和落寞，突然有些於心不忍：“其實……我也沒有想和周將軍在一起，只是當時在皇宮裡，似乎一切力量都在推波助瀾，不知怎麼就到了我要和周將軍在一起的那一步了……”
李沁心中有一縷喜悅在升騰。“如煙，你說我們不回皇宮了好不好？我們可以用另一種身份在另一個地方開始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如煙搖搖頭：“身爲皇子，你有你肩負的使命，怎麼能爲了我而逃避肩上的責任呢？我……”如煙想想自己，也許有一天，自己還可能穿越回現代呢，“我從來都沒有那麼重要。”
李沁的心一沉：“你在我心中，從來都是重要的。當你今天中箭時，我忽然想，我守護使命，我遵守家族承諾，這一切我苦苦維繫，可是有什麼用？如果我做那麼多事，卻保護不了我心愛的女子，那我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天下那麼大，皇權那麼大，可是如果和我喜歡的人我愛的人比起來，那都不算什麼。我願意爲了你，放棄一切。”
如煙的心裡有一陣感動，可她按捺住情緒，理智地說：“這只是你一時的感覺。你本是皇子們中，最受百姓愛戴也最有才能最可能成爲一位明君的皇子，如果你爲了兒女情長，放棄了自己該執守的位置，終有一天，你會懊惱，你會後悔離開了應該留守的位置。我不願意自己成爲你日後悔恨的根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