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發現自己在椅子裡動彈不得。他驚恐地看到，如煙一臉茫然地在一旁站着。她的身後是她的哥哥柳無言。皇上動動嘴脣，想要說話，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如火燒火燎，根本發不出一個字來。
“皇上突得急病，估計是半身不遂之類的。需要長期的慢慢調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況且，契丹、遼國、西域等勢力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目前還是要先確定一位暫時替代皇上掌管國事的皇子。”柳無言技巧地避免了說“太子”二字，而是換成了“皇子”。
“這個人選，非太子莫屬啊！”相國大人馬上進言。
柳無言毫不讓步：“可是太子殿下前幾日剛剛差點被皇上罷黜，目前國事緊急，恐怕要從長計議。”
相國大人神情很不爽：“國家大事，什麼時候輪到區區國子監博士來定奪了？”
柳無言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詞：“正因爲我是國子監博士，我對各位皇子的稟賦瞭如指掌，我才知道誰更能堪以大任。何況皇上得的又不是不治之症，調理一番，還是會恢復，未來的國儲還是會由皇上定奪。相國大人又何必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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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不緊不慢地說：“我記得柳博士曾說，二皇子大才，有治國韜略。”
柳無言略一遲疑，印象中，自己確實這麼說過。
“四皇子也一直是皇上最心愛的皇子，去邊疆南水北調等也都是對四皇子委以重任……”另一位大臣也發表自己的觀點。
柳無言手一抖，從長袖中拿出一份聖旨：“皇上並非突然身體有恙，他早已有察覺，對一切也早有安排！”
“馬上早朝時間，可不能讓文武百官在殿上苦等，讓公公把皇上的意思在殿上公佈吧，然後就由皇上欽定的人選暫時代理朝政。”丞相馬上接口。
一直跟隨皇上的魏公公馬上上前接住聖旨：“雜家知道這事的輕重，一定完好無損把聖旨傳達到朝廷之上。”
丞相也馬上跟上：“柳博士，您先陪着皇上，我們去殿上早朝。”隨後相國大人和其他幾位大臣也相繼離去。
如煙看着不能自理的皇上，心裡害怕不已，昨晚上牀之前，他還是神氣活現的，此刻卻被拿捏在手。
“不要怕，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代理朝政的會是我們最爲得力的人選。”柳無言胸有成竹地說，一切都在照着他預想的樣子發展。
如煙轉頭看了一眼哥哥，皇上的病，還有那聖旨，哥哥都是早有安排吧？他一個人做了多少事情？那個被他看作得力人選的皇子又是誰？
沒過多久，消息傳回花月齋，皇上病體未愈期間，暫時由二皇子李易代爲監管天下。
如煙看向柳無言：“哥哥，二皇子居然是我們信得過的人？”
柳無言的臉色
深沉：“事情變複雜了。”
如煙覺得哥哥似乎並不滿意，語氣中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嗎？”
“有人暗中更換了聖旨，看來，背後還有人覬覦皇位。”柳無言胸口一滯，“我該隨着聖旨一起趕往殿上。不該放心地交給魏公公。也不知聖旨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被置換了。”
李易以儲君身份監管國事，第一件事就是讓如煙搬出花月齋，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下令，要把如煙封爲自己的妃子。
如煙驚恐萬分，那個儒雅大方的二皇子，曾多次有過接觸，他居然會對自己有意思？還是他想通過自己拉攏哥哥？
李易宣佈完自己的決定，柳無言立刻反駁了：“二皇子這個想法恐怕要擱置。”
李易眉毛微皺，看向柳無言。
柳無言一臉坦蕩：“你恐怕不知道這柳如煙的真實身份，她是不適合做你妃子的。她其實是皇上流落在外的一位小公主。”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如煙也魔怔了一般，愣愣地望着哥哥。
“她的身世我也是最近才調查清楚的。”柳無言侃侃而談，說出當年皇上的一位小公主怎樣感染風寒送往民間一位治療風寒的高手處治療，最後高手無力迴天，只好埋葬了。誰知公主下葬時並未氣絕，遇一盜墓者，竟陰差陽錯被救了。
如煙如聞天書，這些在她的記憶裡從來沒有，柳無言也從來不曾告訴過她。就算編個劇情，也該讓她這個當事人知道吧？
李易對此根本不相信。
“您作爲儲君，不能不顧天下悠悠衆口，現在柳博士既然說出這個段子，起碼也要細細追查是否真有此事。不然落個娶了親妹妹的罵名可是千古蒙羞啊！”相國一臉嚴肅地說。
皇帝李越嘴巴張大了，想說什麼，卻終究一個字也沒發出來。
柳無言臉色一陣發白，似乎這才意識到身患重病的皇上：“陛下，很抱歉，我以前一直沒能確定如煙的身份，才讓您犯了錯，封了自己的女兒爲美人。但願您和如煙公主沒有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錯誤纔好！”
李越雖不能言不能動，卻還可以清楚地聽到衆人聲音，柳無言的話立刻令他面若死灰。
李易的眼睛從如煙臉上慢慢掃過，她是珍藏在他心底很久很久的秘密了。總以爲他位高權重之時就可以有機會圓夢，怎料柳無言會說出這樣一個始料未及的爆炸性事件，目前真假暫不可知，但按照相國說的，確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當衆人散去，如煙緊跟柳無言走了幾步，想問個究竟，又不知從何說起。
柳無言看出了妹妹的心思，先一步開了口：“妹妹，你是不是覺得你和四皇子很有默契？你和他在情悅泉也能相安無事一起入水，不是別的原因，就因爲你其實與他同樣身爲皇室……”
如煙目瞪口呆。她不相信這
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皇上還曾與自己同浴，還想和自己同牀共枕，而哥哥柳無言卻明知這一切也沒有制止嗎？這一定是哥哥爲了阻止二皇子娶自己想的計謀。
“如煙，我知道你會怨我。我剛纔就說了，我也是最近才證實你的真實身世。想來你也知道，你和我並非親兄妹，你是年幼時被撿回冷府的……”柳無言似乎有些不忍心，說得有些遲緩。
如煙覺得自己來古代這一生就是個笑話，總是穿梭於各種不明確的身份之中，每一次也總是對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但下一次卻一定又有另一個身份在一個奇怪的機緣裡埋伏好了等待着自己。
柳無言深深吸了口氣：“妹妹，你記住，皇家的弟子，你無論如何不能與他們有染，你們有着血緣之親。”
如煙壓制住聲音裡的顫抖：“哥哥，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哥哥，我一直以爲普天之下，只有你和我纔是真正一個陣營的。哥哥，現在請你對我說實話，難道這些也都是你復仇的一部分嗎？我也是你手中的棋子嗎？我古怪離奇的身世也在你的算計之內嗎？”
柳無言慢慢握住如煙冰冷的雙手：“妹妹，我覺得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意，這是比血緣更重要的兄妹見證。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那個純潔可愛的小妹妹。”
如煙冷笑着慢慢掙脫柳無言的手，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感覺可以叫生不如死；原來這個世界上也真的有一種人叫蛇蠍心腸；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痛叫被最信任的人背後一刀！無論她是不是真的是公主，這個古代都是她的噩夢。如果她不是公主，哥哥卻爲了報復而把她推上這個位置，那麼哥哥是用一把刀在剜着她的心；如果她真的是公主，和皇子們以及皇上亂七八糟的相處，更是有悖天倫萬夫所指！而哥哥若是明知她是公主，還把她放入宮中與皇子和皇上有交集，他這是恨不得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啊！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如煙覺得，古代這一世，自己都該過到頭了，她忽然不再想有以後了。以前還想着哥哥報仇成功，自己逃出皇宮就是幸福的開始了。可現在看來，古代的自己根本就與幸福與自由無緣，自始至終，都只是棋盤上一粒棋子而已。一切，也該到頭了。
柳無言看着如煙漸漸沒有表情的臉色，心裡有些不忍：“妹妹，等到做到最後的一步，我一定給你你想要的一切！彌補你所受的所有委屈。”
如煙苦笑着搖搖頭，神情就像秋日晚風中快要隨寒意歸去的枯葉蝶一樣蕭瑟：“你給我什麼呢？我本來就什麼都不想要。”哥哥說的好輕鬆啊，如果皇上昏迷之前，用強硬手段和自己發生了什麼，哥哥覺得還有彌補的機會嗎？自己的一番信任再三被玩弄於鼓掌，這破碎的心，還有被彌補的可能嗎？哥哥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天真了？她輕輕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一個字了。
柳無言覺得這個很小開始就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妹妹，突然之間周身似乎加了一層結界，如冬日寒冰將自己和她之間絕然隔開了。她的神色像枯萎的花朵，沉浸在一個自己觸摸不到的世界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