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七叔親切的臉龐,悲從心來,眼淚突然就下來了,七叔,黑子他,他……
我不提還好,一提七叔就來氣了,“你們兩個傢伙,還真是讓老子不省心,老子進來打聽點事,你們就鬧的雞飛狗跳,想氣死老子我。”
你不知道,那姓馬的仗勢欺人,他侮辱五神將,我們實在看不慣,所以才動手的,我說。
“你闖禍還有理了是吧,咱們走鏢的在外講究的就是和氣,寧可吞七分氣,不與人爭三分強。”七叔教訓我。
我擡起頭,小心的看着他的眼睛,嘟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不慣,就幹他丫的,這不是你經常對我們說的嗎?”
七叔一聽,橫眉瞪眼的看着我,又無可奈道:“行,你小子有種,不過這份膽氣倒有幾分像你爹。”
“七叔,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快去救救黑子吧。”我站起身激動道。
七叔坐了下來,吹了吹碗中的茶水,慵懶的舒了口氣,“他沒死,等咱們從半步多送完鏢回來,我就去城主府要人,放心吧,死不了的。”
看到他這麼胸有成竹,我心裡也稍微有了點底,不過他一提到鏢,我就有些傻眼了,方有德不見了。
一路上,我都沒來得及注意他,想必這狡猾的傢伙在打鬥的時候,趁機溜了,這樣也好,總比被那馬公子活活打死要強。
七叔對於方有德開溜,似乎早已在預料之中,冷笑了一聲,“侄兒,這次陰鏢之行,夠你長見識的了,有人想看戲,咱們就得演全乎了。”
這時候,媚娘已經端着托盤走了進來,“秦先生,香點來了,就不知道小哥兒吃的習慣不?”
吃不習慣總比活活餓死要強,你先下去準備,一個時辰後,我們去半步多,七叔交待說。
托盤上是幾柱金黃色的線香和一盞青銅小燈,香身勻稱、細膩,散發着淡淡的清香,讓人精神爲之一振。青銅小燈,也是打造精良,上面雕刻着竈王爺的神像。
“看着幹嘛,吃啊。”七叔揚眉示意。
七叔,你,你不會是想讓我吃這個吧,我驚訝的指着線香問。
香是鬼神供奉之物,人怎麼能吃呢,我真不敢相信這東西嚼着滿嘴渣滓的滋味。
七叔有些抓狂的捋了捋髮型,“我就納悶,你不會是秦傲天從外面撿回來的吧,咋連這都不知道呢。”
我聳了聳肩,表示無奈,爹不教,我拿石頭去打天麼?
按照七叔教我的辦法,我嘗試着接受陰間的伙食。
陰司是不允許有凡間的明火出現的,在這裡雖然有火光,但都是冥火或者玄門中人用陰陽之氣發出的火符、真火等。
是以,在陰司你想吃香噴噴的白米飯、大包子簡直就是做夢,一旦明火起,陰鬼會被視爲對他們的挑釁和侮辱,一些初入陰司的人,往往在無意間就犯了這個禁忌,命喪黃泉。
吃香,又叫吸香,按照法訣,以人的陰魂陰魄聞香之清香,令人精力充沛、神清氣爽,而且簡單省事。
當然,香也有好壞之分,如一般的下層鬼民吃的香叫散香,香質鬆散,吸之無味,對鬼民魂魄並不多大補益。
除了散香,中層鬼民,比如鬼兵、陰司衙役等公職鬼員、一般的商賈以及來陰間辦事的玄門中人等,選擇的層面會更廣,但凡陰司盛行的香,大多數是爲這個階層的鬼民所產。
媚娘給我上的香叫天人香,乃是陰司“十里香”專產,以供陰司閻羅以及各大城主、王族、富甲一方的人鬼,據說要用陰司特有的烏金才能買到,而且是供不應求,沒臉面的,錢再多也休想能吃到此香。
而那盞紫色冥火小青燈,叫火工燈,則是用來增加香的味道,也是有錢吃香的耍寶玩意。
幾炷香吸完,我感覺整個人都空靈了起來,全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勁,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
“七叔,這香還真不錯,早知道吃香這麼爽,哪還用的着吃飯那麼麻煩。”我聳了聳鼻子,陰氣入喉,沁人心脾,讓人回味無窮,真叫一個痛快啊。
你個臭小子,知道這幾炷香得多少錢嗎?一錠烏金,相當於人民幣十萬塊了,都夠你吃個滿漢全席了,你想天天吃,做夢去吧,七叔恨不得一個爆栗子敲死我。
我差點沒給嚇死,這麼隨便一吸,就是十幾萬,還好七叔跟這老闆娘很熟,要不然賣了我都不夠付飯錢的。
瞧你那德行,放心吧,以後這一切你都會擁有的,七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當先往樓下走去。
到了樓下,我換了一套公子哥穿的錦服,媚娘又給我們準備了去半步多的船票以及路上的盤纏。
走在飄渺城內,沿途時有陰兵馳馬而過,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倒是七叔閒庭信步,輕鬆的很。
無傷,不要東張西望,這些傢伙也就只能欺負軟柿子,你越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他們越不敢亂來,七叔邊走邊說。
果然,有好幾波陰兵迎面而來,但見七叔氣宇軒昂、衣着華麗,正眼都不瞅他們,都不敢多加盤查。
看來在陰司,欺軟怕硬比陽間還要更突出一些,這些陰兵都清楚的很,倘若惹到的是一個陰司的王公、貴人,等待他們的必然是魂飛魄散。在這片崇尚強者,制度森嚴的土地上,鬼魂賤如草芥,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嘿喲,嘿喲。震耳欲聾的號子聲從廣場方向傳來,我定眼一看,只見密密麻麻的陰兵正在拆五神碑,而那該死的馬公子正坐在大椅上發號施令。
“七叔,這姓馬的膽子也太大了,公然侮辱五神不說,現在還敢拆張王御賜的神碑,你路子廣,要不去找找城主大人阻止他。”
我對五神碑有種特殊的情感,眼看着飄渺城宏偉的古物就要被馬公子這樣的人渣毀掉,登時心急如焚。
七叔淡然笑道:“無傷,身名不過雲煙,拆與不拆,它都在人心。姓馬的要拆,陰司怕沒有幾個人能攔住。”
“這娘娘腔到底是什麼來頭,難道陰司就是它馬家的嗎?”我見七叔無意阻止,卻也只能乾着急,無奈的跟着七叔慢慢的往碼頭走去。
七叔冷笑了一聲,“亂世之時,總有小人作祟,不過仗着畜生的威風罷了。馬公子是馬面的義子。”
七叔這麼一說,我更不解了,既然他是馬面的義子,更應該知道三殺五斷令的殘酷,尚且關神還在,拆五神碑,豈不是打關二爺的臉嗎?
關二爺是陽神,食陽間煙火,不奉號令,是不能隨意進入陰司的。而馬面、牛頭這兩位是畜宗宗主,統領畜鬼,同時他們還是黑白無常麾下心腹,即便是一些陰司神祇也得敬他們三分,關羽乃陽神極少入陰司,是以鞭長莫及,七叔解釋說。
那秦廣王不管嗎?張王素以嚴厲、殺伐爲著,豈可容這些宵小作亂?我問。
七叔長嘆了一聲,良久搖了搖頭,謝範的既然敢興風作浪,張王他怕是……
“無傷,這都是陰司上一輩的恩怨,你記住了,現在的陰司馬上就要爆發一場大變亂,不要用常規思維去思考問題,凡事要用心琢磨。”七叔停下腳步,打斷我的繼續發問。
我見七叔神色不悅,也不敢再多問,就在我走到冥河渡口時,只聽到轟隆一聲,陰司大地巨震,巍峨的五神碑轟然倒地,化作了灰燼。
五神碑倒下的那一刻,我心中傳來一陣莫名的劇痛與憤怒,當即單膝跪地,執掌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