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老闆還想打聽得更詳細一些,唏噓道:“馬上就要和談了,兩國往後就能和平相處了,這個時候將軍怎麼還要去攻打夜樑呢?上一次失敗已經夠慘烈的了,要是真打起來,兩國還有和談的可能嗎?”
蘇折平淡道:“大楚與夜樑和談之心至誠,只是趙將軍一意孤行。聽說夜樑國君也來了邊境,若是叫趙將軍偷襲得逞,想必是最快扳回戰局的捷徑了。”
老闆連連點頭道:“不該打,這仗實在不該打,不知道這回又要死多少人呢。夜樑國君哪是那麼容易偷襲的。兩位客官慢慢吃,我就不打擾了。”
隨後沈嫺就見老闆又進了後廚,這一進去就再沒出來過。
沈嫺要去拿那滿壺鳳梨酒,剛一碰上,就被蘇折擡手壓住。
蘇折道:“少飲。”
沈嫺也不堅持,道:“那我打包回去給賀悠嚐嚐。”
“好。”
直到要離開結賬了,也不見老闆出現。
蘇折徑直往桌上放了些碎銀,道:“想必老闆很忙,走吧。”
“他店裡又沒客人,還能忙什麼?”沈嫺隨口道。
蘇折道:“可能忙着驅趕老鼠吧。”
走了一陣,沈嫺忽然又道:“原來你是這樣未雨綢繆的。你就那麼確定趙天啓一定會去偷襲?”
“他不去也能激他去,如若激他不去,讓夜樑多防備着點,也沒有壞處。”
沈嫺看他道:“你這樣算不算通敵賣國啊?”
總是什麼都不告訴她,她一直靠猜。猜得太過辛苦,這句氣話幾乎是脫口問了出來。
懊悔着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賣國?”蘇折淡笑說,“你的家,我的國,早就沒有了。我不能讓南境大軍毀在趙天啓手裡,我更不能讓大楚和夜樑戰亂不休,起碼未來數年內,不能再起爭端。”
蘇折清淺看她一眼,道:“如若這是通敵賣國,是就是吧,我不在乎。”
明明知道問出這樣的話會讓他難受,沈嫺聽了他的回答,心裡卻更難受。
沈嫺道:“你爲什麼一定要執着於曾經的家國?”
“因爲只有那樣,你和小腿才能不被人欺負,我寧願,你們去欺負天下人。”
沈嫺眼眶一熱,有些泛紅。
快要到府邸時,蘇折細聲與她道:“今夜夜宴時見到趙天啓,你來激他,可以嗎?”
沈嫺道:“既然你說他看上了我,當然由我來激將比較有效果。”
她走在前面,率先踏入了門口,忽而道:“看樣子,往後我都得和你一起幹壞事了。”
“抱歉,讓你感到爲難。”
“我也不想小腿將來受欺負,還有,因爲你是蘇折。”
蘇折怔了怔。
小酒肆中,蘇折和沈嫺離開後,不多時,便有幾隻老鼠惶然驚恐地從酒肆裡跑了出來。
好像真是被老闆驅趕出來的樣子。
老鼠飛快地穿街而過,鑽進熟悉的洞子,不停往前爬。
士兵們忙於戰事,誰會去管這城裡的老鼠。只要老鼠不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基本就不會有事。
就算是被士兵發現,老鼠竄得飛快,眨眼就鑽進洞子裡不見了影子,士兵就是想抓也無從抓起。
到傍晚的時候,老鼠跑出了城。被守在洞口的人抓個正着。
那人一隻只剖開老鼠的肚子,在其中一隻的肚子裡找到了帛信,拿了帛信轉頭就神色嚴肅地匆匆上稟。
賀悠中午是和霍將軍在軍營裡用的午飯,沈嫺和蘇折回來時,他正一肚子怨氣,怪沈嫺和蘇折偷偷溜了,不帶他一起。
沈嫺回到內院,在賀悠的碎碎念中,把一壺鳳梨酒給他品嚐,道:“據說這是夜樑的特產酒,賊正宗,你嚐嚐。”
賀悠幽怨道:“幸好你還記得給我帶,不然我一定唸叨你到天黑的。”
他倒出來一品嚐,酸甜可口,帶着清醇的酒味,果真很好入口。一杯一杯喝嫌麻煩,他索性抱着壺喝。
沈嫺才一會兒沒看着他,想來提醒一下他,這酒後勁足,讓他酌情品嚐。結果便看見一壺酒已經空了。
賀悠在房裡睡了一下午,到晚上都沒醒。
等到夜宴快開始時,賀悠也沒醒來。於是沈嫺和蘇折便兩人一起去了趙天啓佈置夜宴的地方。
外面一派兵戈鐵馬的緊張,進了趙天啓府邸,卻是另一副歌舞昇平的景象。
大殿上紅毯鋪地,兩邊酒桌香案整整齊齊,一排排燭臺蠟火,十分明亮。
趙天啓就坐在大殿上首,旁邊放着一個支架,支架上掛着的正是他的盔甲和佩劍。
沈嫺今夜特意換了一身衣裙,青絲挽成髮髻,發間別着的是蘇折送給她的那支白玉簪。
除此以外,再無旁的修飾。
可她身量窈窕,即使身着布衣,也掩蓋不住她的玲瓏,眉眼清淡平和,似能包容萬物,燭火在她眼裡閃耀,襯得她雙瞳又黑又亮。
沈嫺那張臉,乍一看只是清麗,可多看上幾眼以後,就越發覺得耐看,有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動人。
她面無表情,只略略行禮,便往邊上落座。
趙天啓在這邊關當大將軍這麼多年來,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比沈嫺姿色更好的,他也放在身邊玩弄過。
只不過那些女人,要麼畏懼他將軍之威,要麼就曲意逢迎、阿諛奉承,很快就失去了興趣。
但是像沈嫺這樣的,敢拆他的臺,絲毫不懼,還有點見識的女人,讓趙天啓興趣頗爲濃厚。
趙天啓擡起手,拿着酒碗敬沈嫺一碗酒,道:“想來秦如涼確是個會享豔福的人,難怪到現在連仗都不會打了。”
他自認爲比秦如涼強,女人他想要的必然會弄到手,功名他也不會耽擱。
蘇折就坐在沈嫺酒桌的旁邊一桌,他不說話時存在感極低,趙天啓最是看不起他,完全把他當個透明人。
趙天啓覺得,像蘇折這樣的文臣,真是給他提鞋都不配。蘇折是樣貌驚人,但除了長相好看,其餘一無是處,才最令趙天啓瞧不起。
蘇折不爭不辨,全場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除了趙天啓,殿上還有一些他身邊的將領,霍將軍也在場。
衆多男人,就只有沈嫺一個女人,難免要承受諸多投來的眼神,雖讓她極爲反感,但面上不做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