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寧芝感慨萬千。
其實也不過幾個月而已,可是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太過於激烈。
倒是導致她回來這樣安寧的家裡,有點不習慣。
耳邊似乎還能聽見將士們訓練時候的聲音。
便是住在左洲的皇子府裡,也是有很多士兵出入的。雖然都在前院。可是她並不是個只乖乖呆在後院的人。
裴珩從不阻攔,也不會說她。
所以回來左洲這些時候,她白天一般都跟裴珩一處在前院看他處理些公事。
乍然回來這錦繡繁華的住處,寧芝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這感覺,很微妙。
寧芝輕輕的嘆氣:“到不知道今夜裴珩如何,我忽然覺得睡不着了呢?”
“姑娘也累壞了吧,怎麼還睡不着了呢?”連翹好笑:“這裡不比帳篷舒服些?”
“舒服是舒服的,只是……”只是,有點不真實罷了。
寧芝由着奴婢們伺候她洗漱更衣。除了日常跟着自己的四個人,還有留在家裡的二等丫頭們,此時見了寧芝,也是歡喜無比的。
等一輪伺候過去,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寧芝還是了無睡意,就見白芷進來道:“姑娘,小公子過來了,瞧着……也是睡不着。”
“哈!那就對了,我還真當是就我一個睡不着呢,叫進來。”寧芝來了精神。
寧蘊進來,也是有點不好意思:“我猜着你沒睡呢。”
方纔才說了要早些睡覺的話,明日還進宮的,這就又來了,他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寧芝好笑不已:“你可真是變化大,以前你來我這裡,什麼時候通報過?”便是男女有別,他該是闖進來的時候,還不是闖進來了?
“這不是大了麼。”換上一身青色長袍的寧蘊,彷彿長大了好幾歲一般。
說話都帶着一絲溫潤的感覺了。
收斂起了那股子鋒利,竟是也看不出他是個馳騁沙場的將軍。
“你來了也好,我們喝酒吧。忽然就想喝酒。喝點,也許就睡着了呢?這一年多。我有很多話想與你說呢。”寧芝道。
寧蘊愣了一下,還是應了。
不多時,就擺上一桌,多數是小菜和點心。酒是桂花釀和竹葉青。桂花釀給寧芝,竹葉青給寧蘊。
聞着一股子香氣。
並沒有什麼月色,所以就擺在屋裡。又是寒冬,便是南方,也是冷的。
躺着也罷了,這會子坐着,少不得是要擺上火盆子的。
寧芝擺手叫人都去歇着,就與寧蘊兩個人坐在屋裡說話喝酒。
這桂花釀沒什麼度數,寧芝喝了也無妨。
竹葉青也是度數的酒,也不會叫人一喝就醉。
“回來覺得一切都沒變,可是卻又覺得變了。”寧蘊先舉杯,對着寧芝一敬,就徑自喝了。
寧芝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澀,這孩子,一年前還不是這樣呢……
“家裡沒有變化,是我們變了。經歷了太多之後,便是這樣的。記憶中龐大的,漸漸變得渺小。記憶中偉岸的,漸漸變得佝僂。記憶中美好的不過如此,記憶中不好的,卻也覺得並非不好。”
寧芝也喝了一杯桂花釀:“歸根結底,變化的是人本身。”
“是啊,我就是覺得,心裡有點酸。想着你素來通透罷了。”寧蘊苦笑。
苦笑啊。
寧芝看着他,只覺得恍惚。曾幾何時,他意氣風發,是最驕傲的寧家小公子。
這臨京城裡,有幾個敢與他爭鋒?
大約能欺負他的就只有自己這個比他小的姑姑了。
可是如今,他竟是學會了苦笑麼?
這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他有這樣的情緒,寧芝覺得震驚……可是,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災難使人成長,逆境使人堅韌。
寧蘊,被迫長大之後,也要被迫堅韌起來了。
“雖然我們經歷了很多,要經歷的還有很多,但是好在寧家人還在一處。我知道,二哥的過世對你打擊很大。不過也很慶幸,你夠堅強,也很厲害了。”寧芝輕輕笑,又給他倒上一杯。
寧蘊就又喝了:“你說你,明明比我小,爲什麼每一次,從小到大,就是比我會說?比我看的清楚呢?”
寧芝挑眉,心說那是因爲我有個滄桑的靈魂呀。
“所以說,姑姑就是姑姑,長輩始終是長輩嘛。”寧芝故意道。
寧蘊也跟着笑了。
許久,他道:“你的願望,還如當初麼?我……我看他對你是真的不錯。你有想過安穩度日麼?至於二爺爺的仇,他定不會坐視不理。”
寧芝知道他問什麼,輕輕嘆息:“我不知道是不是如初。當然了,報仇的心思還是一樣的。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真的有野心,裴珩也是真的好。慢慢走吧,到了最後,如果一定要有人妥協,那時候再說吧。”
“好,我知道了,那我也還是那句話,我始終站在你這邊。”寧蘊又喝了一杯。
兩個人不再說這些遙遠的,倒是說起小時候的趣事來。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兩個人,饒是寧芝一直成熟,可是寧蘊小時候也着實可愛,一起玩耍是肯定的。
倒是寧家裡,不會再有人比他們兩個更有共同語言了。
直到夜深,還是白芷來催,兩個人才肯停止。
寧蘊本來晚膳時候就跟寧則禮喝酒了,這會子又喝了,已經有點醉了。
是被飛刃送回去的。
寧芝也是搖搖晃晃,只是笑着跟白芷講小時候的寧蘊如何。
全然忘記,白芷是比他們大的,一直將這些事看在眼裡的。
白芷扶着寧芝躺下,無奈應和:“是呢是呢,您和小公子最親近了呢。”
“哎,可寧蘊如今也很苦。他的苦,我也替代不了呀。”寧芝默默的:“正是因爲蘊兒體會了失去父親的苦,才更是體會了我當年的心,這孩子呀……”
寧芝已經閉上眼了,還在嘟囔:“他就是心思深,自己還苦着,就知道安慰我了。”
白芷眼眶一熱,見寧芝不說話了,給她拉好被子,又加上一牀毯子。纔出了外頭守着。
心想,寧家一大家子人是不假,可是東一個西一個的……
這兩個一處長大的,能不親麼?